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江亦微跟厉承友是醉乡知己,因为在现实中,他们各有各的不如意。
狄重山听了朗声大笑,"哈哈,真痛快。不过亦微,你们这个量却也不算什么,从前我在圣彼得堡混事,没有钱,倒天天把伏特加当饭来吃,像在胃里生一堆火,抗冻。"
听到这里,承友本来一直没出声,这时却咧嘴一笑,开玩笑地起身,对住狄重山半跪下去,双手抱拳,叫道"义父!"端地有娱乐精神,逗得亦微那样满腹心事也笑起来。在座的几个姑娘皆笑得花枝乱颤,纷纷撺掇狄重山,人家承友嘴那么乖,不如顺水推舟,从今往后,厉承友便是狄重山的义子了。
那夜他们一干人等兴致很高,从餐厅出来又往附近的夜店接着喝。
红红蓝蓝的光影里,轻慢地,浮着几首布鲁斯,狄重山便对承友道:"我一向怕听摇滚,破铜烂铁似的,要人老命,倒是爵士可以听一听。你做的是哪种音乐?"
"呼,快别提做音乐。看看我,我已给音乐做得不成人形",承友大笑,嘴角带点淫意,玩世地,一气喝光手中整支啤酒。
狄重山也笑起来,又问,"承友,现在给你挑,做音乐,还是出名?"
承友完全没有考虑,爽快答道:"后者,当然。"
这时亦微已经喝得醉茫茫,正蜷在沙发一角静静听他二人谈心。醉了,脑子却很清醒,当她隔桌望着厉承友俊朗莫测的苍白面孔,全然明白此时此地他的选择,曾有多么惨烈的以身试法为代价。她目睹过,旁观过,她也曾经历过坚执的痛楚跟虚妄,所以她知道,坚持有时会有多么的难,而且多么的残酷。
不再坚持或许是对的。但又或许,在这件事上,本来没有对错可言。
你知道,世上也许并没有善,也没有美,只有真。善与美,不过是聪明人造出来安抚庸众的幻象,对于曾笔直面对过"真"的人,它们失去了效力。
听承友这么说,狄重山放了心似的,大力拍拍承友的肩,道:"呵呵,这样的话,义父帮得到你",接着又回头向亦微醉笑道:"看,多直接。亦微,我真怀疑承友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彼时亦微虽已醉得只懂点头,却也在灯影下瞥见狄重山笑起来鱼尾纹一簇一簇,眼皮耷下来,沉甸甸地垒在眼角,一时间她又惶惑又萧然,惊觉狄叔叔竟也老了,怎么,狄叔叔那么飞扬一个人也会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