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微,你变态。"万劫气疯了,眼前直发黑,见亦微站在风里没反应,又道:"这件事你根本没有发言权。你参与过吗?你参与过没有?眼看着他死去的人是我。亲眼看着他在浴缸里抽搐死去的那个人是我。"打过人的左手火烧般又灼又痛,万劫把它揣进衣兜,握成拳,右手从地上拎了背包朝肩头一甩,无谓多言,要走,却又不解恨,反身过来咬牙对亦微道:"今天你要是个男人,江亦微,我撕了你。"
之后两个人各自掉头离去,她没有回头看他的背影,他也没有看她的。
事情是这样慢慢变得不堪忍受。
后来的日子就不再有雪,却有雪后最阴冷肃杀的天气,一城都是雪化后的泥水,污烂至极,十分不堪。
亦微每日早早起身,捧着热茶来喝,伏在案头奋力看书做笔记,比往常要静默。有课也乖乖去上,坐很长时间的公车和地铁。她的书籍世界是清平的,明晰的。"恩登布族男巫首先是一个占卜者,他不能吃羚羊肉,因为这种羊有一身乱斑皮;如果吃了的话,占卜就会迷离要点。由于同样的理由也禁止吃斑马,禁食有黑皮的动物(它会投以阴影,遮蔽住他的千里目),禁食有尖刺的鱼类(因为骨刺会刺伤占卜者的占卜器官肝脏)",亦微的题目选在了原始图腾,日常手边离不开一本列维-斯特劳斯。他的笔下,原始社会建基于名词与名词的关系,那时,动词的统治尚未开始,而形容词的存在完全是出于虚荣。真是最澄明的世界了。一切都等着开始,只有直接的指认,"这是麋鹿","这是艾草",而"生""死"都还没来得及进入人的视界,更不用说爱情。
另一方面,她也奋力交欢,尝试以情欲之潮扑灭她焦灼的身体,然而无效。在冬之深处,在黑暗中,在欲念席卷而来的昏聩里,男人的面孔她无从辨认,不能确定那是顾明辉抑或聂言在,这样她就不得不更静默了。有一次,在过程中,言在突然停下来,拂开她面孔上的乱发,问她,"亦微,你在想什么?"她才察觉自己发怔,随口敷衍他,"没什么",但其实她在想这个冬天什么时候才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