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见你提起你母亲,也不见你同她联系,因为你太想独占她,还是太想摆脱她?"言在忍不住又轻轻问,一面转头去看亦微的脸。她却侧转了身,以背对着他,良久良久,他以为她睡了,其实她在流泪。
又一夜,桌球室人不少,话声嗡嗡,夹杂有象牙球滚碰间发出韧脆的撞击声。
亦微跟万劫都嫌斯诺克啰嗦,只玩美式落袋。台面有点旧了,细看甚至有烟痕,颇流露出些潦倒。但亦微仍中意这家只因此间主人擅调一款鸡尾酒名叫"翡冷翠之夏"别家喝不到,且这里时常播放老版本爵士乐用一台真正的电唱机。
今夜她开局就极顺,几乎是一杆收,兴致很高。万劫站在一旁吸烟,看着她将黑八击落中袋之后夸张地仰天笑起来。而他注视她,突然沉声问道:"亦微,你是不是真的快乐?"呵,这也就是万劫,倘换了旁人来问这样无稽的问题,立刻一巴掌搧飞之-这是最大的隐私,岂容轻易打探。亦微并不回答,举手打个响指示意服务生摆球,又回转身来向万劫一笑,"你想说什么?"
"你爱他吗?"
"他令我笑。"
"吴宗宪也令你笑。"
这时亦微似觉得很倦,以手抹了抹脸,随即露出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但依然清秀的小面孔,"是,万劫,我不曾望着我爱的人说我爱你,不曾萌生过与哪一位男友共度一生的愿望,不曾追随情郎跑去阿拉斯加爪哇或是埃塞俄比亚,也不曾为谁割腕悬梁乃至跳楼,我怎么好算是恋爱过?不,万劫,我没有恋爱过。"
身后,服务生正埋头摆球,听见这般骇突的对话,耳朵几乎竖起来。亦微并不介意,点支烟又接着说下去,"唉,有时我真羡慕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人,他们想看跳舞,有金·凯利有阿斯泰尔,想笑,有卓别林,他们若是皮痒了想被勾引,还有玛丽莲·梦露跟丽塔·海华斯轮番上阵哪。那些幸福的人甚至可以在公交车上吸烟!但我们,我们有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所以只能谈似是而非的恋爱,结摆设式的婚,否则生命如此冗长,何以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