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羡慕那些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林染自认没有那么高的情商。她不过需要这一个地去落她这片尘埃。
双手环绕着程小郎的脖子是欢乐。携手与程小朗逛街亦是她的快乐。一个女人快乐,简单到如此,为什么还是难以达成呢。
唐美曾经谈过无数恋爱,大学时代至此,一步一个脚印,没有一次是踩空,她一直在攀登,而恋爱中的男人便是她的台阶,踩过一个,她便上了一层,她那样惬意,因为她总能掌控局势,呼风唤雨,运筹帷幄,自信而灿烂。多少次她给林染讲解厚黑学,处世经,林染都当是笑话听听,她们要的不同。唐美要一个精彩的世界,而她,林染,不过要一个世间普通男子程小朗。
他甚至没有机会知道她这些心思,就已经化成昼云销声匿迹。
如一场盛宴之后的残落,林染从开始重新想起程小朗那一刻起,即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崩溃。这个词在1995年之后被无数的文艺男女青年们引用。似乎全世界的人一遭遇某件事端,都会立地崩溃掉。
而此刻,林染真正明白了所谓崩溃的境地。
那是一种顺着呼吸而流泄出来的类似于毒品的物质紧紧将身体包围住,然后猛击,不断猛击,直到粉碎。林染在这重击的粉碎里幻视幻听,甚至胸口窒闷。
曾几何时,林染有一点伤风流感,程小朗都会如临大敌,而眼前她垂死奄奄,他却不知去向,他是立定决心,置她的生死再也不关怀了的。他手里捏着他们之间的线,他如拂尘一般地就将那根线给吹断了。她没有来得及做任何的准备便一个趔趄栽倒下去,这一个跟头的狼狈她简直无从想象,似乎是将她26年来所有积攒的信念全部都跌损,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剩。
林染冰冷地想,即使他回过头来,她恐怕也是没有力气再复原的了。
五月的北京,夏天的气息开始蔓延,而林染浑身冰凉,痛彻心骨。
不是说伤痛不过百日长吗?这被搁浅的伤痛为什么竟这样放肆的,就横行过来?以为可以忽略掉的痛楚竟是变本加厉,洋洋得意,撞击着林染单薄的身体,笑着逼她湮灭。
接到唐美的电话的时候,林染一直在咳嗽,那样热的天,很多空调开始运转,她裹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声音嘶哑地接电话。杯子里已经是隔夜的水,她拿着电话,边应着边一只手去接饮水机里的水。后来她不小心将杯子倾斜了一下,一团热水奔上了她的手,她"啊"了一声,杯子掉在地方,顿时乱七八糟,天昏地暗。
林染索性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慢慢地看着无止境流淌着的热水慢慢包围弥漫,顺流蜿蜒,还冒着滚烫热气,水剩下的并不多,一会儿就已经流完,林染拿起话筒,咳嗽了几声,然后听到唐美的哭声。
唐美说,程小朗并不适合你。你应该在我给你介绍的那些男人里捡一个,你什么都没有,你需要一个男人来帮助你完成你的人生。而我不同,我什么都有,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份感情,26了,我从来没有动过任何感情,所有与我恋爱的男人都会协助我达到我为自己制定的人生目标。甚至连初恋,都帮助我进入了竞争激烈的学生会……
林染毫无生计地听着唐美的哽咽和唠叨。低头看了看自己孱弱的手指,每个关节都很明显地露在外面,算命的说这样的手相很没有福气,起初林染还不信,原来是这样地有道理。
林染的病越来越严重,她不得不去看医生。
医生永远会开昂贵的处方,永远会建议做各种没任何必要的检查,林染一边咳一边如木偶一样走来走去,二楼划价,三楼拿药,一楼交费,五楼检查。
然后她躺在阴凉的病房里打点滴。同病房里只有一个瘦弱的男人,旁边陪床的是一个脸蛋糙红的女孩。
他们的手一直相握,林染开始胸口发紧,她将视线挪移开,侧着脸只能看到墙壁,抬起头是斑斓的屋顶。
他们一直在握手,女孩说一些质朴的方言,男人一直在笑在笑,目光流淌出温柔,将两个人紧紧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