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我奶奶这段经历还有很多细节,还有很多相关的、伏笔式的连带,导致它千头万绪,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笔才是:土改、****、一直到现在,黄花洞的命运、镇石的命运、天罡阵的命运、无头将军庙的命运、庙里那颗子弹的命运、歆阳子的命运、歆阳子几个徒弟的命运……这些,都在土改和****时,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可以说,遭遇了毁灭性的灾难,直到改革开放以后,这些又有了死灰复燃的变化,很有戏剧性,就像人生一样,高高低低、起起伏伏。
不过,这本书,不能一直围绕着这段经历打转,再往后写,重点要放在我奶奶的其它经历和我的经历上面,眼下这时候,就怕自己会忘记、或者忽略了这段经历里的细节和还没交代完整的下文。
所以今天这一章呢,主要是把我奶奶这段经历暂且做一个总结,等写到土改、****的时,我要是能想起来,会顺便捎带上一笔,要是想不起来,那也只能算了。
说句心里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今天的心情特别低落,其实每当祖上一段经历的结束,就是我现实里的一场低靡和惆怅,长吁短叹、感慨人生。
每一次,自己都需要好几天才能渡过这段低迷靡期,也或许我就是个比较怀旧、比较感伤、比较触类伤情的人吧。不过这也难怪,祖上他们的经历里,很少出现让他们悔恨、痛苦、甚至是一蹶不振的悲剧,而我的经历里,却出现了好几次大悲大喜、大起大落、眼泪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时至今日,我已经很少再出去帮人办事,因为我迈不过心里那道迈不过的坎儿。现如今,每天的我,只是在自责、忏悔与赎罪中度过。有时候想想,身体不好,也是活该,过去的那些事儿,我是有机会挽回的,我却放任它随波逐流、肆意疯长,等到幡然醒悟的时候,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了、没了、没了呀……
唉……好了,费了这么多话,有些朋友可能早就不耐烦了,说正题吧,至于我的那些事儿,等写我的经历的时候,会一点点、一段段、一桩桩的写出来,就算是对往事的一个追忆,也算是一个忏悔吧。
言归正传了。
镇石立着,小庙儿供着,天罡阵也压住了那些不安分的玩意儿,小村子,至此宁静了下来。
黄花洞那边儿,剩下的那十几个孩子,也给歆阳子在几年之内先后送人,可以说……也算是皆大欢喜。
后来,村子里就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新中国解放,土改的时候,时间,可能是在一九五几年吧,有几个不知轻重的年轻村民,将八块镇石先后从地里刨了出来,盖房子的时候,他们拿去垫了地基,现在那几块石头,恐怕还在我们村里一些人家儿的房子底下压着,不过,具体是哪几家,我奶奶记不清了。
我奶奶说,这些镇石一旦当了地基,也就没啥威力可言了,就跟普通石头一个样儿了,只是可惜了那些镇石,可惜了当时那些村民们的心血。
后来,****的时候,村东北那座小庙儿,让红卫兵给砸了。那时候的黄花洞,也是这些红卫兵打砸批斗的重点对象,小庙儿给砸了以后,被我奶奶摁进墙里的那颗子弹暴露了出来,红卫兵一查,原来这小庙儿也是黄花洞的道士牵头盖的,小庙儿里不但立的是国民党军官的牌位,竟然还藏着子弹,这是要干嘛,分明是要造反呀,红卫兵们顿时就群“雄”激愤了。
就是这么一颗子弹,给黄花洞带来了彻底的灭顶之灾,已经年近八旬的歆阳子,被迫上吊自杀,他的几个关门弟子,也是死的死、残的残,有一两个年龄较小的,连夜跑进深山再不敢出来,整个儿黄花洞,被焚之一炬,昔日的黄花观再也不复存在。
至于黄花大仙那座洞府也未能幸免,里面的石床、石桌、石凳子,被人抬出来以后扔进了山沟里,那尊大仙神像,也遭到了让人难以启齿的凌辱,不但被人从洞里拖出来在上面撒了尿,还在神像裙子的裆部,用刀子把彩釉刮掉,刮出了一个**********的模样……这疯狂的年代,是可忍,孰?又不可忍呢!!
我奶奶那时候,每天也是水深火热、自身难保,要不是歆阳子鬼魂到家里来了一趟,她也不知道这些事儿。这个,等写到****的时候,我要是还记得这个茬儿,会详写的。
****呀****,那是我奶奶最难熬的一段时期,我奶奶能忍着没自杀,真是个奇迹。
腊梅香至苦寒来,那“苦”,说的应该就是****了……
本章最后要提到的,就是那片埋了四百多政府军的死人坑了。
这个死人坑,最有戏剧性。
桃木楔埋在地下撑不了几年就会烂掉,不过,当它们烂掉以后,我奶奶发现,这些政府军的“战气”是散了,但是鬼魂还集中在那里不肯离开,似乎已经把那里当成了“家”。
一到晚上,村子东北角那一带就能听见有人说笑,或者,生人在夜里路过那里,绝对会迷路,两眼一抹黑,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对于这些,我奶奶试了很多种办法,最后发现,在每年秋天给它们烧纸上香,它们就会离开一部分,到了冬天,用桃木楔子把它们钉住,等到来年秋天,再给它们上香烧纸,就这么的,循序渐进、剥茧抽丝,每年都能送走几个。
多年以后,随着日月的蹉跎、世纪的更替,我们村里的人越来越多,房子,也越建越大。村子的整个占地面积,很快逼近了这个埋了四百多人的死人坑。
或许因为这里阴气重,这一带,既不长树、也不长粮食,村子四周别的荒地都被开发成了耕地,唯独这里,一直荒着,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就是大夏天的走进去,都是冷气森森的,不过,却从没人敢在那里避暑乘凉……
2000年,我二十一岁,再有一年,也就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
在我们农村,想娶媳妇儿,最基本的条件,得有房子。当时我们家就那么一座老房子,还住了祖孙三代,虽说我年轻时长的还算不错,但是就我家里这条件,你就是长成刘德华的模样儿,也没人肯嫁你。试问,谁愿意跟你住那种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满地锅碗瓢盆接雨水的房子里呢?
家里人就想着盖座新房子,给我结婚用。父亲就到大队申请桩基,我们农村想盖房子就必须去……现在叫村委会,过去叫“大队”,必须去“大队”找村长书记啥的申请桩基。偏巧那一年呢,申请桩基的人家儿特别多,估计已经积攒了还几年吧。村里呢,也刚好要规划宅基地,就把所有的桩基都规划到了村北边儿那一带。那意思,就是村里以后的桩基,就参照着最北边这一块儿,对齐以后由北往南排。
那一年,总共好像是四十几个桩基,大队让申请桩基的人“捏蛋儿”,也就是“抓阄”,结果呢,我父亲刚好捏中了死人坑上面、“天罡阵”的正中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奶奶知道了就说,这就该着咱们家继续镇着它。
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新房子盖好了,就在那死人坑上面,也就是,现在我所住的这座房子,就是我现在正在打字写书,住的这个房子!
新房盖好以后,我也没结婚,预备着,全家人都搬了进去。
后来,我跟我老婆结了婚,我父母就带着我奶奶又搬回了那个漏雨的老宅子。
他们这么一走,家里立刻显得没了人气儿,每次回到家里都是冷冷清清的。
没过多久,家里就开始不安生了,下面那些玩意儿闹腾起来。一到晚上就来,有说话的,有走路的。躺在卧室,能清晰的听见客厅里噼里啪啦的走动声和说笑声。
吓的我老婆就问,家里是不是来小偷了,我心里有数,就跟我老婆说,没事儿,就是老鼠在闹。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们家里根本就没闹过老鼠,别说老鼠,连狗都能给吓死。
我老丈人喜欢养狗,每次家里的狗下了小狗崽,就要我抱一只回家养,我总拗不过他,就抱回来一只养着,不过,养不了几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导致我们家院外的葡萄树下,一两年内埋了五六条枉死的小狗。
后来,我们村里很多人养獭兔挣了钱。我也想养,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对儿,养在了我们的家院子里,我还特意在院子里给它们垒了窝。
买回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结果没几天,俩都死了,全都是瞪着一双红眼睛死的,模样儿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就这样的宅子,还好是我住着,要是换了别人,死的恐怕不单只是动物那么简单了。
我那时候,家传的这些,基本上已经学成了,我就跟我奶奶商量,是不是治治下面这些玩意,太烦人了。我奶奶说,它们也是些可怜人,又没怎么样你,你治它们干啥,以后除了人,家里就啥也别养了。
再后来,我老丈人再让我抱小狗崽回家养,再也不抱了,抱回家的动物养不活,我就等于在杀生。
这种情况,直到我儿子出生以后才有了改善。我儿子的命格霸气,阳气比我的还重,出生以后,直接把那些东西压下去一大半儿,随后,几个房间里,只剩下一个房间不太安分。
后来,我老婆带着我儿子睡卧室,我和他们分开,睡在了那间不安分的房间里,每到晚上十点左右,那些玩意儿就开闹腾了,我仔细听了听,居然有男有女,一群妖邪鬼魅,嬉笑怒骂,好像玩儿的还不亦乐乎。
每到这个时候,每到写书写的心烦的时候,我就拿它们撒气,我会在房间里低吼,“都给我滚,要不然挨着个儿揍你们。”
一声下去,一夜安静。不过,第二天就又折腾上了,因为我从没去揍过它们,它们也不怕我。
就在一月前,这些闹腾的声音又小了一点儿,晚上家里破天荒来了一只动物——猫。
那猫也邪门儿,有时候是白色的,有时候是黑色的,最邪门的,总是在晚上十二点前后,拿脑袋不要命地“咣咣”撞我们家房门,气的我每次光着身子大半夜跑去撵它,虽然每次都没撵上过它,不过也挺欣慰的,至少,家里有动物来了,就算是只猫妖,它也是只动物呀。
经常撵过猫以后,睡意也就没了,打开电脑看一下书的成绩,偶尔也上一下QQ,有一次,上QQ忘记隐身,一位朋友问我,怎么还没睡。我说,家里来了只猫,被吵醒了。记得我好像在群里也提过这件事。
后来,我下了个小手段,整了那猫一下,那猫再也不敢来撞门了,不过,却蹲在我房间的后窗户那里“喵喵”叫,它这一叫,房间里那些嬉闹声立马儿就停了。
就在今年的大年二十八,晚上大概九点多钟的时候吧,我正在脱衣服准备睡觉,房间里居然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只——蝙蝠!
蝙蝠好像也有冬眠的习性吧,这大冬天的,出现一只没冬眠的蝙蝠,而且家里窗户还关的这么严实,它打哪儿来的呢?虽然我是这方面的传人,很多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不过,这个也太有点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吧?
我看了看那只没头没脑在房间里乱飞的蝙蝠,没搭理它,直接拉灯睡觉。
第二天晚上,我们全家正在客厅吃饭,我房间里那只蝙蝠,居然又出现在了客厅,扑棱棱乱飞,我儿子没见过蝙蝠,看着蝙蝠大喊一声,“小鸟儿!”
说也奇怪,那蝙蝠可能被我儿子的霸气吓着了,也可能被我儿子的叫声干扰了它自身的声波,一脑袋撞墙上撞晕了,随后跌在了客厅当门柜上。
我儿子拉我去看,“爸爸,小鸟儿、小鸟儿……”
我走到当门柜跟前,把撞晕的蝙蝠捏了起来,是一只小蝙蝠,一双肉翅膀蜷着,一双小眼睛贼亮,当我捏起来它的时候,老鼠一样的尖嘴巴张开了,露出里面白森森的尖牙。
我把它捏到我儿子眼前给他看,对他说:“这不是小鸟儿,这是蝙蝠,好好看看、记住它的模样儿,以后这东西,估计你很难再见到了……”
我儿子抬手摸了摸蝙蝠长满毛的小肚子,蝙蝠立刻“吱儿吱儿”老鼠一样叫了起来,听到叫声,我儿子居然笑了。
给儿子看完,我走到院子里朝天上一扔,蝙蝠扑棱起翅膀,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就在那一刻,我心里居然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失落感,感觉自己一下子失去很多很多……
也就是从那天起,晚上家里彻底安静下来,再没任何奇异的声音,嬉闹声,猫叫声,啥声音都没了……
——记于,2015年二月二十三日,阴历大年初五,下午三点四十三分,刘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