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大师柔声说道:“明月,你做得对,叩关之事,为师不但不怪你,还要赞赏你呢。哦,对了,你要加紧修炼,炼到比丘八乘境界才能做到精神与躯体分开,到时不但会获得五十年阳寿的奖励,还可以让神念离体呢。到时再加把劲,练到比丘九乘大圆满境界,就可以冲击罗汉果位了。”
明月恭恭敬敬地道:“师父教训的是,但是恐怕弟子要令师父失望了,弟子在比丘六乘境界徘徊了十几年,始终无法冲破瓶颈。”
渡劫大师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人的精神和躯体关联得太紧了,一个人的躯体保持期又实在太短了,超过一百年,任何没修到罗汉果位的人都会死去,到时内心精神再强大,也依然无法逃脱因躯体损毁而重新坠入六道轮回的下场。一百年,任何一具躯体在百年之后都将成为一件随时都会崩溃的废物。一个人要是在一百岁之前还没修到比丘八乘境界,无法将精神与躯体分开,也得不到五十年阳寿的奖励,一切就都完了。
明月见渡劫大师轻叹,也不禁暗自神伤。
渡劫大师神色黯然了一会儿,忽然又马上兴奋起来:“还好在这紧要关头,找到一个五根俱全的绝世灵童,值得一拼了。”
明月忽然问:“师尊,如果他是前世高僧的转世灵童,而且带着前世的记忆,夺舍之事还是有很大风险的,弄不好反被其所噬,那就糟糕了。还有,据说他的神识也很强大,强大得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就连闵执事都不叹不如。”
渡劫大师摆摆手:“无妨无妨,且不说此人到底是不是前世高僧转世,就算他是前世高僧转世,就算他带着前世的大部分记忆,为师也有办法把他的记忆抹除。你别忘了,为师研究丹药已有数十年,这点水平还是有的。至于神识嘛,倒是有些棘手,到时再考虑是不是用药物消它一消。”
明月点头道:“师尊说的是。”
渡劫大师继续道:“只不过在这十年之内,又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好好培养这幅新皮囊了。唉,都是为师命苦,一直徘徊在比丘九乘巅峰大圆满境界数十年,连续冲击两次罗汉果位,皆以失败而告终,不得不两次夺舍。每夺一次舍,功力便会跌入比丘八乘境界,又要重新适应新的躯体,重新修炼。”
顿了顿之后,渡劫大师继续叹道:“不过,任何一个比丘九乘巅峰大圆满境界高手只能夺三次舍,这已经是为师的最后一次了,要是这次失败,为师便永远离开这个人世,不知又要坠入六道轮回之中的那一道了。毫无疑问,连夺舍这种旁门左道的事情都干出来,而且还一连干了两三次,再次投胎为人的机会几乎没有了,除非将来凭着这具新皮囊,冲击罗汉果位成功,拥有金刚琉璃体初级境界,然后开始做善事,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如此方可抵消部份恶业。”
明月点头称是,考虑到陆家庄那边还在等候消息,好做定夺,于是再次施了一礼,问:“请问师父,下一步怎么办?那位灵童怎么处理?”
渡劫大师闻言,这才从无限回忆中回过神来,连连说道:“对了,只顾着絮絮叨叨的,倒差一点把正事忘记了,快,赶紧去把那人请过来。但是要记住,要封锁消息,这件事事关重大,千万不能泄漏出去。”
明月眉毛一跳,忙问:“那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钻过五串念珠,串串都被他激发了,目击者甚众,难道要……”
渡劫大师大喝:“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啊!你嫌为师造的孽还不够吗?”
明月噤若寒蝉,吓得不敢吱声。
渡劫大师正色道:“给陆家庄大量的金银,吩咐陆家庄的所有人,叫他们尽量封锁消息即可。”
明月心下暗喜,忙拱手道:“是师父!”
渡劫大师话锋一转,又道:“其实,就算消息泄献出去,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们圣陀山那么大,九座孤峰与主峰遥相呼应,且山下密道相连,外人想硬抢也没那么容易。倒是我们南迦寺经手此事的那几个人,可以让他们退休了。你提升他们的职位,给他们每个人一个洞府,丢给他们每人几本经书,让他们自己慢慢琢磨去吧。记住,十年之内,不能让他们离开圣陀山半步。”
“谨尊师命,明月这就去办!”明月大喜,告辞师父,离开山洞,化作一道红色遁光,朝圣陀山巨峰顶飞射而去。
渡劫大师最后的这番话正是他心中所想的,他最怕师父吩咐他灭口。虽然他是执行者,可是所造的孽却一点都不少,因此,他也已经做好劝说的准备,谁知师父始终是师父,还没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不然他可就要费不少口舌了。
明月当然也杀过人,而且还杀过不少人呢,可是杀人也分场合,也分原由。在敌对厮杀时,你不杀人家,人家会杀你。这时候,杀人杀得心安理得,杀人杀得酣畅淋漓。
至于去杀那些手心寸铁的凡人,则很容易产生心障。
修佛最怕的是心障,要是杀了不该杀的人,内心就会产生不安的情绪,而这种不安的情绪就会变成修炼里需要突破的瓶颈,这种形式的瓶颈不同其他形式的瓶颈,这种瓶颈叫“心障”。心障最难突破,这并不是技术能解决问题的,这需要心理治疗。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恶人做了恶事之后,往往会后悔得捶胸顿足,然后拼命去做好事,好让内心的不安得到缓解。
心障无疑是修炼道路上最难以跨越的障碍。
明月在飞行之中内心暗暗庆幸。
陆家庄中心广场内,八个比丘静静地看着眼睛狂欢的人群,紧张地等候南迦寺的回复。
传音珠已经发出十多分钟了,可是那边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传过来?不知多少年以前,南迦寺方丈明月大师在组建他们这支灵童测试队伍的时候便发下密令,要是发现五根俱全的绝世灵童,马上第一时间通知他,可是他们从没遇到过。
又过了几分钟之后,广场上空忽然响起“嘭!”的一声轻微爆炸声。
长须比丘双耳一动,抬头看时,只见头顶空中间的出现一股轻烟,随后轻烟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迅速聚集起来,还原成一颗指头那以粗的白色圆珠,自动落在长须比丘的手上。
长须比丘手里握里那颗白色的圆珠,凝神静气片刻,然后双眉一扬,朝方面大耳比丘点了点头。
“大家静一静,现在贫僧宣布测试结果。”仿佛运用了某种强大的无形力量般,方面大耳比丘话音刚落,整个广场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那排太师椅,期待着最后的宣布。
“陆雅琴,你到这里来。”方面大耳比丘说道。
那个叫陆雅琴的小女童早已经从狂喜之中恢复如常,她在父母双亲大人的陪同之下,朝那八个比丘走去。她步履坚定,态度从容,可是满脸的红晕还是向人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陆雅琴参见上仙,”小女童走到长须比丘所坐的太师椅前面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然后稚气十足说道。
“起来吧。”长须比丘手一抬,一股无形的力自然产生,将陆雅琴轻轻托起。
“谢上师,”陆雅琴顺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回道。
“你回家准备一下吧,等一下马上跟我们走,”长须比丘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是,上师!”陆雅琴恭恭敬敬地告退。
等到陆雅琴跟着父母亲走出广场,回家收拾东西之后,长须比丘慈祥地望着陆杰,招招手:“小朋友,你过来一下。”
陆杰虽然表面上只是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儿童,可是他的心智却是成年人的心智。前世修佛,什么阵仗没见过?
陆杰定了定神,面不改色,丝毫不惧地走过去,学着陆雅琴的样子,在距离长须比丘的太师椅五步之外站住,也好好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才稚声稚气地说道:“陆杰参见上师!”
这句话,本是非常普通的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出自一个只有一周岁的小孩子嘴里,味道格外不同。陆家庄的人见多了,并不觉得奇怪,可是那八个比丘不同,他们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成熟的小孩子,他们一时神情各异,表情精彩万分。
“陆杰,原来你叫陆杰,很好,起来吧,”长须比丘赞许地微微一笑,右手往上虚托。
陆杰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骤然间从膝下产生,硬生生地将他托了起来。
“谢谢上师!”陆杰也不含糊,顺势站了起来,学着陆雅琴的样子,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
“好好好!”长须比丘抚须大笑。笑毕,长须比丘忽然面色一正,说道:“你也回家准备一下吧,等一下马上跟我们走。”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愕然!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小屁孩,就这样让他离家出走?他的生活怎么自理?那些五岁大的孩子好歹能解决个人卫生问题,吃饭也知冷热。可是一周岁的小孩子怎么办?难道要随身带着一个奶妈?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陆啸风,他迅速把满脸的震惊收起来,把澎湃的心潮压下去,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走上前去,站在陆杰身边,朝长须比丘作了个揖,严肃地说道:“启禀上师,杰儿今天刚满一周岁,他的年龄实在太小了。都是小人教导无方,让他屡屡冒犯,小人这就将他锁起来。”
长须比丘闻言,眉头一皱,冷然道:“你敢!”
陆啸风大惊,连忙道:“小人不敢。只是……以往的灵童测试年龄限制是五到六岁,杰儿只有一岁,年龄不符啊。要是为了杰儿一个人而破例,实在是罪过。”
长须比丘微微一笑,道:“陆庄主,此事贫僧已经向方丈汇报,方丈已经做了决定,如今陆杰已经是我们南迦寺的人了,这个事实谁也无法更改。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办吧。”
说完,长须比丘不再看陆啸风,朝那边喊道:“陆逊,你过来。”
陆逊一惊,随即一喜,快步跑过来拜见长须比丘。
长须比丘宣布,陆逊跟陆雅琴和陆杰一样,都通过了测试,今天就要跟他们一起离开家乡,到南迦寺去。
听了长须比丘的话,陆逊惊喜交集,热泪盈眶,一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陆啸风回头和姚雪莲对望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这次陆逊只所以通过测试,极有可能是托了陆杰的福。以陆啸风和姚雪莲的智慧,自然能判断得出,最后能让那串红色念珠发光的,十有八九是陆杰,五串颜色各异的念珠都被他一个人启动,陆杰无疑是世上少有的五根俱全的人!
至于南迦寺为什么不让陆逊重新测试?这也很好理解,所谓爱屋及屋,看在陆杰这个旷世奇才一心想让哥哥通过测试的份上,他们也就乐见其成,趁势满足一下陆杰的心愿,因此不让陆逊重新测试。
既然事情已经定了下来,陆啸风也就无话可说了,当即宣布陆家庄所有男丁一齐动手,在大广场上大摆宴席,再请八位比丘上座。早已准备好的鸡鸭鱼肉和山珍海味迅速摆了上来。
整个陆家庄马上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一时人声鼎沸,斛光交错,酒肉飘香。
陆家庄今天可谓三喜临门,陆啸风吩咐下去,叫厨师们加班加点,加菜加饭加酒,请大家尽情饮用,不醉不归。
席间,陆杰吃惊地发出,那八个比丘跟陆家庄普通人一样,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跟陆家庄的年轻人一起猜拳赌酒,斯混成一团,今天在广场上高高坐在太师椅上,傲视天下苍生的威严荡然无存。再看看他们那一头乌黑的卷发,陆杰确实有些吃不消。
这……这是哪门子佛门弟子?
陆杰暗暗摇头叹息:“看来这个世界的佛教,跟我前世的佛教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条路子。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我也不用避忌什么了。前世遁入空门,严守清规戒律,吃了一辈子的素菜,早就吃腻了,比吃肥猪肉还腻,导致现在一看到素菜,心理都会产生抵触的情绪,今生可要好好喝酒吃肉才行。”
酒足饭饱之后,再休息个把小时,陆杰、陆逊和陆雅琴的东西也收拾好,并送到广场上来了。全庄所有男女老少一起动手,只花了十几分钟时间,便把广场收拾停当。
眼见日头将要偏西,也该出发了。
陆杰被长须比丘抱在怀里轻飘飘地飘上一头白象的背上,方面大耳比丘则抱着陆雅琴,另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比丘抱着陆逊,其他人一人各骑一头白象。
陆杰的父母亲,大哥,奶妈,小白小青以及一干下人,还有无数陆家庄的亲人们个个眼含泪花,翘首而望,依依惜别。特别是陆杰的母亲,更是泪水滂沱,哭得稀里哗啦,弄得陆杰内心一阵酸楚,让他深深地体会到沉甸甸的母爱。
庄主大夫人、陆豪和陆婷三人站在送别的人群中,脸上神情愉悦,对于陆杰从此离开陆家庄,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陆杰更是如释重负,有他们三个在,陆杰知道自己在陆家庄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八头大白象的两肋纷纷长出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然后轻轻一扇,广场上卷起一股气流,一只只大白象腾空而起,朝东方天空中飞去。
陆杰坐在长须比丘的怀里,感受着阵阵劲风扑面而来,看着脚下的陆家庄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高山大岭之中,然后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再也看不到了。
远离亲人,远离故土,并没有让陆杰产生多大的悲欢离合情愫,因为他还有前世的六分之一记忆,这部分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这里的一切只是他在六道轮回之中的一个小小驿站。
他也知道,为什么那些凡人总是在乎自己置身的那个世界,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前世的记忆,甚至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前世,在他们的心目中,此时生活的世界是他们唯一的世界,此时拥有的一切就是他们这一生的所有!
神思缥缈,飞行在云端的陆杰忽然想起小懒虫。
他在心底轻轻地呼唤:小懒虫,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