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朝,丰德年四月初十。
征北将军之女与漓国君王和亲结束了莫、漓两国长达几十年的疆土争夺战,最终结为友邦。
四月初十午后,漓国君王的银面铁骑便从皇宫中走出,铁骑中间有一顶粉红色的马车特别引人注目。车帘上绘有荷莲、鸳鸯等。车前,一骑套着面具的黑马趾高气扬,一路打着响鼻;马上,一位威武的男子眼含笑意,志气满满,脸上的刀痕竟也有几分柔和。车后,三百绣女紧随而至;再后,十余辆满载着大木箱的马车“吱嘎吱嘎”滚过,仿佛被车上的东西压得直不起腰,沉甸甸的。
见这阵式,京城的百姓议论纷纷,都道这征北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先是被封为王候将相,继尔让女儿和亲平战乱,为两国的百姓谋福。如此壮举,真乃莫朝的忠诚良将也。
议论声传进马车内,蔚兮蓝一袭素衣裹身,略扫黛眉,轻扑脂粉。秀发随意挽髻,一支碧绿珠钗斜插而进,额前几缕青丝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飘荡。
蔚兮蓝望了望放在身边的前任征北将军的宝剑,又看了看盖在宝剑上的“凤凰涅槃”,想起临走时顾思语那副高傲的嘴脸,心里就来气。
当然,令蔚兮蓝更恼的并非是顾思语的故意陷害和得意之色,而是文熙王的消失。
据五斗讲,至从她们被软禁在巧月殿后,文熙王就没有了任何消息,甚至四平也平空消失了。他们没回天下客栈,也没回洛城,更没有留在皇宫,文熙王到底去了哪里?谁也没有告诉过她,她也没有问过谁。她只是在默默的等,等文熙王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带出皇宫,带回洛城。
可惜,等到最后,等来的却是蒙澈的一辆马车。当马车出现的那一刻,她真的绝望了。坐上马车,她与文熙王从此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而她,呵呵!只是一个侍妾,一颗棋子,连与他见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她还在奢望什么,两人不见对于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五斗与蔚兮蓝相对而坐,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便轻声唤到:“小姐,要出城了!”
“嗯,我知道。”
蔚兮蓝面无表情,淡淡回应。
出城了好,出城了,她便可以对着京城挥挥手,把之前的命运和浮沉全部挥去。
“五斗,我哥那里回消息了吗?”
“小姐,我们离宫时没有收到少爷的口信。”
五斗照实回答,见小姐一脸的忧色,又赶紧安慰道:“许是路途太远,少爷最近公事又忙。小姐你放心,少爷绝对会收到信的。”
“你肯定?!”
蔚兮蓝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要是信被他人半路劫了或者哥哥晚了她一步,那她的计划要想实现怕是难上加难。
“小姐……”,五斗犹豫,似有话要说,又难以出口。
“说,别吞吞吐吐的。”
“小姐,五斗认为,你可以求澈王相助,也许……”。
“决不能!”
蔚兮蓝摇摇头,她要是求助澈王,那不是等于送了一个把柄或者向蒙澈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五斗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蔚兮蓝烦躁的将宝剑和“凤凰涅槃”丢到角落,自个儿靠着车壁闭目养神,静养心思。
因莫文韬安排详细周到,和亲队伍带着众多绣女,珠宝、玛瑙等一路行来竟然相安无事。因此,行程被预计的要快了两日,不出十日,便到了莫漓两国的交界处。
两国交界处有一个小镇唤着麻栗镇,和亲队伍一进镇便包下了镇上最大的饭馆。
蔚兮蓝的马车停在饭馆门口,蒙澈跳下马本欲扶她进去,却遭拒绝。
“赶车太久疲乏了,让五斗去帮我拿几个包子进来便可,不劳烦澈王了。”
“你,没事吧!”
蒙澈从不认为两人之间生份,在他心里,他与她早就花前月下,心心相映了。
蔚兮蓝并不懂他的心,她只是烦闷,过了麻栗镇便是哥哥镇守的北关,再望去就是异国它乡,她怎会无事!更让她心酸的是,她身边除了五斗再无亲人相伴,甚至没有任何人牵挂她,安慰她;她也得不到任何亲人的消息。
她真真正正的成了一叶孤舟,随风浮萍!
“我没事,只是有些乏。”
无力的靠在车壁,她是心乏了!
车外沉默良久,蒙澈似是在思忖。
不一会儿,又有一股香味传进车内。车帘子被掀开,蒙澈手捧着几个鲜包跨进车来。
“新鲜的,吃吧!”
蔚兮蓝意外,没想到自己随意的敷衍竟然让他当了真。
迎着蒙澈诚恳得近似哀求的目光,蔚兮蓝缓缓拿起包子,轻轻送至嘴边。抬头,眼角余光处,五斗被人唤出了马车。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戛然而止。相视一眼,蔚兮蓝避开了蒙澈那道温柔的目光。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
蒙澈将手里的包子放到一边,瞥了一眼角落的东西,靠着蔚兮蓝坐下,将她垂在额前的青丝捋到了耳后。
身边,男儿身上那股特有的血性之气合着那抹温柔使得蔚兮蓝身子一僵,依稀中有几分相识,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人。
蒙澈见蔚兮蓝一副呆怔之态,笑笑,收回手,认为自己太过性急吓着她了。
“过了这麻栗镇,再不远就是蔚将军镇守的北关了。兮蓝,咱们将在北关换马稍作休息,再过去就到漓国了。”
蔚兮蓝轻笑,她知道蒙澈在北关换马休息的用意。不过,她还是不要见哥哥的好,或者,哥哥这时也许并不在北关。
“我知道了,一切听从澈王安排。”
“兮蓝”,蒙澈略蹙剑眉,蔚兮蓝那副孤独的模样让他甚是心痛,“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决无它意。”
苦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她蔚兮蓝愿意踏上和亲之路也是为将来做打算,只希望将来谁也别怪谁,她是被迫无奈!
“现在,我还能相信谁,也许,只有你了。”
“你真的相信我?!”
蒙澈喜出望外,一把抓住蔚兮蓝的手。明明听出她话里的不情愿,心里也是那般快乐!
“澈王”,这次,蔚兮蓝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蒙澈握着,心中毫无波澜,“信与不信全在一念之间,何必执着。澈王你是聪明人,皇上让我一个将军之女与你和亲,恐怕你不会认为这事很单纯吧!”
“的确不单纯。但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我无辜?!澈王你也许弄错了,我只是一颗棋子。一颗棋子,在棋盘上总有它的用处。所以,我再无辜也是安插在你漓国的棋子,我岂能独善其身?不能!”
蒙澈脸色一沉,手腕加重了力道。
“记住,你不是棋子,你是我蒙澈迎娶的王后。难道漓国的君王会傻到去迎娶一颗棋子回家?!嗯?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你是我迎娶的王后。”
唉!自欺欺人!
蔚兮蓝食无其味,抽出手,将包子放到一边。
“不好吃?”
蒙澈心知蔚兮蓝内心郁抑,难解其结,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拿起包子大咬一口。
“嗯,是不怎么样,我立即派人到京城去请一个厨娘回漓国。”
“诶?!”
蔚兮蓝听闻赶紧制止,可惜晚了,须臾间蒙澈已经消失在车外,而角落的东西却不见了踪影。蔚兮蓝一手抬在半空中,怔怔的看着还在晃荡的车帘,半晌没回过神来。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啊?!哦,没事。你吃饱了吗?”
收回飘飞的心绪,蔚兮蓝将蒙澈留下的包子包好交给五斗收起。
五斗接过包子,又道:“又要启程了,澈王让我告诉你,说这麻栗镇一过便到了北关,天黑之前咱们能赶到漓国那边的县上,到时候就能睡个安稳觉了。小姐,澈王还说,有什么尽管叫他,他就一直跟在马车旁。”
说到最后,五斗朝蔚兮蓝眨了眨眼,一脸的狡黠。
“死丫头,贫嘴了是不是。说,好好说来你小姐我听,别添油加醋的。”
蔚兮蓝见五斗逗她开心,阴霾的心情少了几分,毕竟她身边也只有五斗这个贴心的亲人了。
“真的”,五斗脖子一硬,一脸的认真,“刚才那个澈王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去去去,一边去,别吃饱了撑着。”
“小姐,五斗真没撒谎。我也知道,小姐你其实很想家,也想找个贴心的人过日子。可上天真不公,小姐喜欢的人偏偏那么冷血……”。
“五斗,不可乱说。”文熙王何时冷血了,他只是让人猜不透心思而已。
蔚兮蓝制止住五斗,生怕她再胡说下去。
“不是吗,连我都看出来了,小姐你看他的眼神就是不一样……”。
“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蔚兮蓝扬起拳头威胁五斗,她不想在此时此刻提及文熙王,免得再惹不快。
“连别人都看出来了,小姐你还不承认。”
五斗叽咕,悻悻的看着蔚兮蓝的拳头,惧怕。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试试!”
“说就说,难道不是吗。你天天吵着要见他,就没想过要见王爷。况且全天下人只有你敢动手打他,也只有他能容忍你。要是换着别人,不掉脑袋才怪……”。
五斗不吐不快,顺着蔚兮蓝的话爬上了杆子,把想说的,看到的和自己分析的全吐了出来。
蔚兮蓝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