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上午,刘春被带到清水街派出所时,苏警官已经等在这里。苏警官沉着脸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跟这种女孩搅到一起,现在终于出事了。刘春想对苏警官说,这件事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他这时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公安局的刑侦队也已经插手此事。但刘春仍然没有说出骆红的具体住处。刘春知道,骆红在夜总会里做事并没有告诉她的母亲和妹妹,平时为了方便,也没有跟家人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在外面单独租了一处住房。他这时不知道骆红回去之后怎样了,他想她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一定很疲惫,他想为她多争取一点时间,让她休息一下。当然,刘春的心里也很清楚,即使他不告诉苏警官,苏警官也会很快找到骆红的住处的。他只是不想让他们找到的那样快。
但是,刘春在这个上午很快就感觉到,应该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苏警官正在跟刘春谈话,突然被另一个警察叫出去,他们在外面嘀咕了一阵之后,苏官警就回来对刘春说,他现在有事先出去一下,不过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还不能回去。
苏警官这样说罢,就开着一辆警车匆匆地走了。
接着,刘春很快就听说,是骆红在家里出事了。
在这个上午,警方通过其他途径很快就寻找到了骆红的住处。但是,当他们赶到那里时,才发现骆红已经死了。她将住处的门窗关得严严的,然后打开煤气灶,就躺到床上去了。当警方发现她时,她真的是面若桃花,脸色粉红竟像是熟睡一样。
据说人在煤气中毒之后,脸色都会这样好看。
刘春的故事讲到这里,我仍然在想着一个问题,那个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骆红已经死了,她为什么还可以接听电话呢?难道她的灵魂真的还在吗?
我想了一下,还是向刘春提出这个问题。
刘春睁大两眼很认真地看看我,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沉了一下才说,在这个阳光迷茫的上午,他从骆红的住处出来,心里也在想着这件事情。他拿出电话,又拨通了骆红的电话号码。他想,这一次,如果她又接听了电话,他一定要问一问她,她为什么要走这一步,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他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了一下,觉得她还是有很多路可以走的,她已经答应过他,等她挣到一笔钱,就离开卡萨布兰卡夜总会,和他一起去那个工业园区,他也曾答应过她,要把自己会的技术都教给她,她原本可以和他一起去那里开始新的生活的。这是一个呼吸着的城市,一个生长着的城市,也应该是年轻人的城市。在这里,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重来,可以被融化,每个人都可以改变自己过去的一切。
可是,刘春想,骆红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呢?
这时,他忽然想到,骆红曾经对他说过,她坚信轮回,她相信人死之后还会转世,她一直想把自己尽快死掉。就像是一只虫蛹,快一些让自己破蛹成蝶。刘春想,现在她终于做到了,她也许已经变成了一只鲜艳的蝴蝶,正落在哪个花瓣上。
电话没有接通。连彩铃的声音也没有了。
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嘟嘟声一直在响着,只是在非常遥远的地方,似乎隐隐地还在响着《流淌的夜色》的音乐,但由于太遥远,缥缥缈缈时隐时现。刘春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阳光白茫茫的。他又来到云河医院的太平间,打开那两扇沉重的铁门。突然,他觉得一股清新的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很明亮,似乎每一张停尸床上都绽放出一簇鲜艳的花朵。他的眼前渐渐迷朦起来,仿佛这明亮的灯光变成了阳光,有许多蝴蝶正在花丛中翩翩飞舞,几乎可以感觉到翅膀扇动的微风。这微风在空中飘浮,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他的手机电话的短信铃声响起来。
他打开电话,是苏警官发来的短信。
短信只几个字,下午一点,我在工业园区前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