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我刚刚走上工作岗位,就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搏击。1981年秋汛,我被分配到黄河口一只挖泥船上看机器。说是“船”,实际只能算是个“漂浮物”,因为“船”上既无轮机,也无船舵。这天白天,黄河水就猛涨,到了晚上,河水仍然居高不下,洪水把我们的船冲击得左右直摇晃……
突然,我听到“啪”的一声,还没等我回过神儿来,紧接着“啪、啪”两声,三根缆绳接连被拽断,蓦地,挖泥船像脱缰的野马,迅速顺流而下……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间。这里离大海不足60公里,两岸荒无人烟,四周除去激流轰鸣声和狂风肆虐声外再无别的声音。我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茫茫黑夜,我们只好任其漂流……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分明已嗅到了苦涩的海风味。
万不得已,我们决定,过了一号码头,立即弃船跳河。可是,四个人的船却只有一件救生衣。
主机手刘水生,他说他从小生长在黄河边,水性好,救生衣应该留给“旱鸭子”。
副机手王卫东的理由是,他是老大哥,老大哥就要当出个老大哥的样子来(其实他只有22岁)。
大李则找了个不太有说服力的借口,他说他没念过学校,命贱,救生衣还是留给大学生吧,国家培养个大学生怪不容易的。
滔滔洪水往上翻卷着,掀起一米多高的黄浪水墙……
这时,我感到有一种酸酸的东西直往上涌……
我一时找不出理由。任凭大伙怎样劝我,我还是不肯穿那救生衣。
没有别的办法,我提议:抓阄儿。
几个人对了一下眼色,点了点头。王卫东抢先做好了阄儿:“三个‘无’,一个‘有’,谁抓住‘有’谁穿。”他自己先抓了一个,亮给大伙儿看,自然是“无”,接着水生和大李二人又抓了两个“无”,没等我去抓,卫东已将那阄儿扔进了河里。大伙儿不容分说,将那救生衣牢牢地捆在我身上。
……
这次,卫东没有爬上岸。
我坚信,那阄儿肯定是一个骗局!
有些美丽的欺骗,注定要感动一生,因为那里面藏着一份无私的爱,因为那里面融入了一份生死相许的真诚。那在危难时刻闪耀出的人性炫目的光辉,有时会让无数动人的诗篇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