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韩月拍完照的那天晚上,薛来来和郭郭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眼神远望,久久不语。
薛来来第一次去校游泳馆游泳的时候,也曾以这么样的神情坐在台上望着光彩变幻的穹顶很久。摇一圈儿露出圆滚滚的脑袋大笑:“不要这么忧郁好吧!”
忧郁是薛来来很早就有的习惯,上小学时同桌给他起过一个“猪油”的外号。仔细想来,这外号比“摇一圈儿”还要贴切,还要传神。
和风吹起,烟雾飘散,口腔、指间残留浓浓烟味。一吸一吐,以刺激身体器官获得对身边事物的别样感受,这才是薛来来要的。如同喝酒解忧,抽烟只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
薛来来从小到大第三回抽烟,一味狠吸,表皮燃得很快,香烟烧得红彤彤的又尖又细。最后一根直抽到根部,热量吸进嘴里,烫得手指、嘴唇、舌头生疼。第八根抽完,他下意识地伸过手去,郭郭摇了摇空空的烟盒,随后一个漂亮的弹指将其远抛在地上。
空盒滚了十三个台阶停下,落在灯光明亮处,薛来来凝神细望良久,才慢悠悠地说:“走吧。”
郭郭抡了抡臂膀:“等会,我先下去跑两圈。”
薛来来盯着郭郭上臂结实凸起的肌肉半晌,说:“好吧。”然后看着郭郭跳下看台,逐渐跑远,融入苍茫夜色中。
“烟抽罢,独依夜栏杆。过尽千影皆不是,光色脉脉情悠悠。心伤指尖烫。”薛来来心中轻疼,他对韩月的眷恋将从这晚开始渐渐变淡。就像那八根烟,燃尽了,留下的余味终究有一天会全部都泯去,指尖烫伤的疼痛更会很快就消散。
离别之际倒是没有伤感,反而那般温柔美好。
韩月跟所有的人道别过后,端着一杯啤酒走到薛来来面前。两人碰杯,韩月嫣然而笑,轻轻说了声:“嗯。”
再就什么话都没有了,连尾音都极其短暂。薛来来仔细端详眼前分外美丽的脸庞,她的眼神温柔如秋波地看他,透着一丝深远的鼓励的光辉。
薛来来明白,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个“嗯”字,恰是他们之间这段无果情缘的最好结语。韩月自然知道薛来来喜欢她,婉转又含蓄地表达了希望薛来来能够很好的祝愿。薛来来的一段暗恋时光,能在爱慕的人一个字的温柔浅语里画上句点亦是圆满的结局。
一切尽在无言中。
一个字,一个眼神就够了,薛来来不奢求什么。
只是,终究还是会痛。薛来来叹口气,无意地做出抽烟的动作,两根夹起的手指送到唇边,闻到一股臭熏熏刺鼻的烟味。想起陈奕迅的那首歌:“颓废混杂着烟味我满脸胡茬,在自得其乐的世界……”不由地轻声而笑。
当第十一天下午韩月坐上飞往英国的航班时,薛来来满身大汗地挤上了回老家的列车。
“妈的,热死了!”感叹一声重重靠在座椅上,额头上密集的汗水滚滚流下。擦去眼角的水珠,眨了眨眼,薛来来看到对面的女孩冲他微微而笑。
薛来来停下擦汗的动作,也对着那女孩笑了一下。
中午出门的时候,摇一圈儿和二帅正好去送韩月。二帅怪笑了几声问:“你真的不去送她吗?”
“不去了。”薛来来的话无波无澜,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其实,只有薛来来自己知道,不是他不想去,而是送别的话已经说了。他发给韩月的信件昨天收到回复。
直到此刻,他的脑海里还回响着韩月的两句话:“那天咱们全班人一起照的照片都很好,特别是咱们这张真的非常青春和美丽。如今能不受旁人左右依然坚持自己的热爱的确实很少,不过我相信你肯定能,祝你在你的文学创作上能触摸到自己想要的世界!”
薛来来翻来覆去看了那份信件很多遍,心里许久都难以平静。来自倾心之人的鼓舞是非常强大的力量。
触摸到自己想要的世界,薛来来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一定要坚持对理想的追求!写出好的作品!一定!”
也许,那时候,就不会自卑。
列车开动,离开北京,窗外的电线、围墙、柳树、楼群一层一层缓慢退去,汇成一片朦胧的彩影。
对面的女孩叫齐悄,大眼睛大脸盘,容貌普通,但身材很好。她也是大三的学生,只不过在河北,一放学先到北京玩了几天才回家。薛来来和她一路聊天,时间过得飞快。
第二天凌晨,火车到达省会川上。下车之前薛来来一直想要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终究没有开口。
东西都已收拾好,只等到站一冲而下。对面的女孩忽然抬起头:“加你QQ吧,号多少?”
薛来来愣了愣,报了一串数字给她,顺口问:“下车去哪?”
“先在这边找同学玩两天,你呢?”
“我直接回家了。”
“哦。”
“嗯。”
列车到站,薛来来帮女孩取下行李,两个人一起出站,然后在广场分手。女孩很快就在人流里不见了踪影,茫茫人海,相遇即是缘,但很多人都只不过刹那相识,刹那就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