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燃着熏香,暖热香气弥漫整间屋子,迤逦而缠绵,把寒凉冬意阻隔在外。
只是—
袍子掀开一层又一层,隔着琉璃屏风,红夏明显感觉江徒子焦躁不已。淡扫一眼,唇角略微扯动:主子这是打算扒皮么?!完完全全“脱个精光”啊!诶,不知屏风另一侧“风景”如何?!
思及此,红夏闪过一瞬困窘赧然神情,未待收回思绪,却闻江徒子隔着屏风急唤:“红夏,红夏!”语调之凄惨,简直令闻者落泪,草木含悲,“速去准备热水!”
红夏无语,眼球顿时白多过黑:主子不是刚刚沐浴完么,怎得还要再来一次?!抿一下嘴唇,似是迟疑,最后依然将心中话语说出:“主子,现下天寒地冻的,多次沐浴,怕偶感风寒—”
“风寒你个鬼,主子我不就是神医么?!”江徒子声线冷似一盆冰,穿过屏风打断红夏之言,而后自言自语,“今日如此晦气,怎得也应沐浴三五日,好好辟邪!”
红夏闻言扶额,有些哭笑不得。将手中干净衣物轻置屏风一侧,应声“是”后合拢门悄然退出。
“真好看啊。”
转过回廊,便闻不远处传来悠然笑语。红夏瞥去,见黄秋眼睛眉毛很好看地弯一下,瞬间恶作剧涌上心头,笑吟吟接下一句:“你们竟夸主子之外男子好看,我啊这就去禀告主子,定要好好收拾你们咯。”
这话红夏所言非虚:主子现下为此男子焦躁头疼,恨不得杀之后快呢!偏偏清和黄秋两丫头犯花痴!若被主子瞧见,岂不真真实实“扒层皮”呀!
果然,黄秋闻言惊醒,连忙收敛心神。清和无奈摇头,苦恼哀叹一声:“遇见这般好看男子,却只能在心里夸赞,这是怎样一种世道啊!”
叹罢清和眸子滚动,眼睛一眨不眨望向红夏。漂亮眼眸印着红夏影子,很快弯出一道明亮笑意。红夏预感有诈!快速转身欲离去。清和动作更快一步扯住红夏衣袖,唇角含笑,不慌不忙,祭出杀手锏:“好妹妹,快告知姐姐,此男子是何身份,姓甚名谁?!”
姓甚名谁?!
红夏眸光一暗,微微锁眉:这个问题她回答不出。唯记雪花漫天时,女子满身鲜血,男子覆于冰雪。
心中暗暗叹息。红夏眸光微动,声音亦越来越慢:“世间好看男子比比皆是,姐姐们又何必一叶障目呢。”
清和闻言眸光幽幽,有些挫败。正欲开口,红夏却轻轻转身,缓缓抽出衣袖,浅笑绵绵:“主子等待热水呢,姐姐们还是快些将男子扶进,红夏先行一步咯。”
“夏儿,你等—”娉婷身影轻晃,黄秋眉梢微扬,桃花眼内眸色流转,纤细手指横于清和身前,阻了清和欲迈去步伐,婉丽微笑打断道:“也罢。清和,夏儿所言不无道理。”
清和闻言又是一怔,眼眸带疑,不解望向黄秋:所言?那丫头“言”了什么?!貌似皆是无关紧要客套话啊!?莫非暗藏玄机?!
黄秋唇角一挑,自动忽略清和探究眼眸。一双桃花眼微眯,语气温和道:“还记得之前春儿与冬姐姐扶进去女子么?”
清和低垂眉眼:废话,那般绝色,很容易令人过目不忘好吗?!
“所以啊,”黄秋眸光一转,瞳中波光缓缓而流,“有那般绝色女子,世间亦必定有另一绝色男子与之匹配,如此想来,红夏所言也许歪打正着,果然不可‘一叶障目’呢。”言罢黄秋幽怨看一眼清和,而后翩然转身,率先行至车内。清和只觉莫名其妙:这什么逻辑呀,未免太过牵强。算了,不想这些,先把男子扶下再说。想开后清和亦快步踏入车内,与黄秋一道扶男子下车。
沉!真沉!太沉了!!
虽说男子相貌极好,但身子异常沉重啊!如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清和与黄秋才一同将车内男子扶入泽漆阁。
掖好被角,燃好香炉,炉上烟雾霭霭,清香怡人,很快室内温暖如春。黄秋蓦然凝着自己修长手指略微失神。
清和顾自坐下,眼角不动声色掠过黄秋,端起桌边热茶抿了一口,许久,见黄秋愣神太过,忍不住笑着打趣:“秋儿,现下什么时辰,你还盯着自己指尖儿孤芳自赏么?!”
黄秋眸光未离指尖,眉宇微蹙,继续默然片刻,才深吸一口气道:“清和,你不发觉此男子太过冰冷么?”
“这很正常啊,冰天雪地的—”似意识到什么,清和与黄秋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眸中看到难以置信:没错,男子冰冷得像被抽去所有温度,而有这般冰冷至极身躯,唯一符合此种状态,便是“死亡”!
踏步掀袖探息一气呵成,清和脸色渐渐苍白,抬头再次与黄秋目光相撞,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现下我终于明白主子为何大发雷霆,以及—”黄秋唇角隐隐一勾,眼眸异常明亮,“为何迎娶那位绝色佳人了。”
“清和,以后日子会愈加有趣喽!”未待清和完全接受,黄秋眉目舒展开,眸中蕴含轻黠,唇角依旧轻轻勾着,颇有自得之意。
影月殿。
洛染澈侧头,望半卷垂帘外纷飞细雪。雪中,有嫣红梅瓣飘落而下,没入土里,悄无声息。
一阵风吹来,只觉脸颊有些冰冷,洛染澈伸手一拂,一片雪花于颊边化成薄凉水气,瞬间了无痕迹。
“幽儿还需多久?”清冷却有礼的声音。
棕黄麋鹿慵懒卧在主人身旁,鹿角铃铛随之微微晃动发出脆响。
“今夜。”一贯柔和而不疾不徐声音。
“是么?”灵雨微微笑了,笑意不达眼底。伸手随意轻抚麋鹿海琼毛发,眸光却炯炯深邃,计算思量。
夜国危矣!
四下一片死寂,见不到一只活物,唯有无数罕见淡金凤尾蝶在漆黑林木中穿梭飞舞,周身散发荧荧幽光。
“好生无趣,原以为夜国有多强大,现下看来亦不过如此!”蓝幽自腐烂气息间款步走出,双眸含笑,却是不痛不痒。
眼前漆黑林木森森,不同于之前死寂环境,蓝幽淡扫一眼,冷漠瞥着黑色厚重衣衫夜国百姓四处逃散,每一位眼神皆填满惊恐与绝望,更甚者声嘶力竭哭喊!一裹着黑色头巾中年女子脸上血色尽褪,牵着金钗之年女孩,跌跌撞撞往林木深处疾奔。紧随她们身后是十数只淡金蝴蝶,纷纷散发幽微荧光,翩然飞舞,诡谲美丽。
蓝幽唇带冷笑,眼眸静而深。轻捋衣袖,优雅转身,任凭身后不远中年女子与女孩传来撕心裂肺咆哮哀嚎,似地狱挣扎不甘厉鬼,泣血绝望声音!浓烈血腥亦于那一瞬充鼻。蓦然间,蓝幽轻轻笑出,而后更甚,笑容似日光初升彩霞蒸腾,明艳不可方物,与周身一片浓重压抑墨黑完全格格不入,令人深感惊悚诡异!
继续前行数步,忽闻背后传来声响,蓝幽眸光微闪,缓缓转身,见一男子长剑出鞘如蛟龙舞动,准确无误将每一只蝴蝶劈成两片,金色蝶翼便那般混合诡异血雨自半空纷纷坠落。
蓝幽清淡眸光骤冷,眼中掠过一丝邪佞,唇角轻扬。不疾不徐伸出纤纤玉手,于半空停住,数不计数淡金蝴蝶自掌心纷纷飞出。男子登时一震,奈何无暇思索,只得提剑挥舞。
无数淡金蝴蝶散发幽微荧光,远看去似形成一道圆弧屏障,将男子困囚其中。男子剑身末端应是镂空部分,快速挥动,与空气摩擦时,发出宛如鹤唳一般声响。幽光晃眼,剑响凄凄,眼见男子招架不住,已显倦意,蓝幽兴致极高伸出一根手指朝其晃了晃,眼底皆是无声肃杀: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准备!”低沉声音自另一方向道出,蓝幽抬眸,便见层层黑色林木掩映间,一身披同样暗黑颜色皮裘中年男子负手立于巨大黑船上,目光狠残凌厉盯向自己,气场不怒自威。“元无,你且退后!”此话明显是对被蝴蝶包围男子道。
元无得令迅速点头并极快撤退。蓝幽淡淡笑开,清凌眼神挑衅看向夜王白容。白容眼角眉梢似带一股黑暗深渊般仇恨,长袖一挥,数万燃火箭矢如洪水倾泻射来!
蓝幽只觉可笑至极,这些蝼蚁之辈是不曾听闻法术幻术么?!竟天真认为区区人力便能阻止自己,完全痴人说梦!思及此,蓝幽泰然自若:“愚蠢。”言罢漫不经心稍夹带些许不屑怜悯,玉手抬起横扫,一霎,时间仿佛静止:若此刻不是针锋相对,两军交战,这或许是最为壮观奇妙景色!所有燃着烈焰射来箭矢,便这般堪堪定格于夜沼国上空,唯火焰依旧摇曳不减,燃烧烈焰就这样将整个夜沼照得彻彻底底,一览无余!
“哎呀,现下看来,夜国景色单调至极,相当无趣呢!”借着火光瞥见夜沼一层一层黑色林木,一条一条漆黑船只,蓝幽眸中薄笑蔼蔼,声音亦含浓浓讥诮。未待夜王及众人反应,蓝幽眸光暗沉,纤手轻轻一抓,所有定格箭矢一瞬整齐掉头,直指白容方向!
“夜王,你知晓何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话音落下,数万燃火箭矢再次似洪水猛兽攻来,不过方向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