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已经是第二日清晨。月怜薇重新梳洗过,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更加的苍白。她轻轻抹了胭脂,却在镜子里看到了雪雁欲言又止的脸:“怎么了?”
“月姑娘,元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说要见您。”
月怜薇一怔,随即失笑。那几位将军见自己绝非是寻常的嘘寒问暖,怕是要有所图谋呢。
月怜薇想了想,道:“难得几位将军记挂,怜薇自然要去。”
琼影亭,流玥看着玄月,像是猜透了他心中所想,收起笑意,一字一句语气稳妥地道:“公子还没回来,此事不妨与丞相商议一下。”
玄月郑重地道:“此事与丞相商议未必能解决,我们必须耐心等待公子回来。”说罢,攥紧在手中的宣纸缓缓展开,褶皱的纸痕上依稀可见“一只黑色鸟类灵兽”龙飞凤舞地述于纸上。
流玥叹了口气,道:“公子怎么还不回来啊。”
一辆紫金车辕从巷头缓缓驶过,有风拂起车帘的一角,隐约可见男子绝美的侧脸。
洛染澈眼中似笑非笑,神色却清明豁达:“你那两只灵兽完好无损,不必牵挂。”
灵雨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笑容有点僵硬,点点头,道:“我信你。”
洛染澈懒懒扬起眉头,只是微笑道:“愿你此生只信我一人。”
灵雨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只把一双眼睛定定地看向洛染澈,像是要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来。
洛染澈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是十分灿烂,眩花了灵雨的眼睛。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灵雨淡淡地道:“知道了。”
扶正发间的珠钗,月怜薇缓缓起身,在雪雁的引路下来到元绝尘和几位将军商量军事的主营帐外。
巨大的营帐内,元绝尘和其余将军都已端坐在椅上,月怜薇掀帘微笑着走进去,道:“不知各位将军找怜薇有何要事?”
聂青好奇地看着她,凌冉却若有所思地问道:“月姑娘,我是不是见过你?”
赵绰哑然,元绝尘却笑了,道:“凌将军何来此问,月姑娘的芳容岂是说见便能见到的。”
凌冉听罢歉意笑道:“月姑娘,唐突了。”
月怜薇笑了笑,道:“无碍。”
凌冉看着她,心中另有想法。
元绝尘微笑道:“月姑娘,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事不明,还望月姑娘解答。”
月怜薇垂眸微笑,开口道:“元将军请说。”
元绝尘脸上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笑眯眯地看着月怜薇道:“听闻姑娘是因为误信墨王受伤而来?”
“是。”
元绝尘继续慢慢地道:“所以月姑娘本意是助墨王一臂之力?”
很好,将自己的来意由单纯的看望变成更大程度的帮助。这其中的责任和牺牲,月怜薇自是明白,也许,这便是流玥将自己送来的原因。
月怜薇突然笑了起来,那笑意隐秘而轻微:“元将军有话直说吧。”
元绝尘望着她的眼睛,几乎要望进她的心里去:“你应该明白,你的面容有很大价值!”
凌冉一愣,目光再次落在月怜薇容颜上,只是片刻,顿时明了。
难怪他对这个女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之前为那只大鸟焦头烂额,未曾留心注意,如今细看,此女子竟和夜国公主九分相似,但隐约感觉少了什么。
赵绰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而月怜薇,却莫名地浑身发冷,整个身体冷得像一块寒冰,慢慢失去了全部的温度。
聂青只是眼光直直地盯在月怜薇的脸上,眼神闪烁不定。
月怜薇冷笑了一声,道:“元绝尘,你到底想干什么!”
元绝尘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月姑娘,想必你心底明镜似的,就无需我多言。墨王将你按夜国公主的举止行为来培养,现下,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这些自有墨王定夺,就不劳元将军费心了!”月怜薇笑容更冷,眼睛里的神情却是绝望的。
她知道,她只是别人的替身。可是她不信,不信那样一个温润如风的男子,会将她随意丢弃在此,任由他人利用。她宁愿相信那人会因为自己相似的容貌而稍微动情,宁愿相信今日之事完全是几位将军自行其是,与他无关!
“月姑娘以为,没有墨王授意,我们敢如此轻举妄动?!”元绝尘微微扬起眼角,看着月怜薇,“月姑娘,醒醒吧,在墨王眼中,你只是一枚棋子!”
月怜薇的神情在元绝尘句句逼迫之中变得有一丝波动,几乎是下一瞬,她那双漆黑色的眼睛,涌现出受伤的神情。
聂青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再幽幽吐出去,然后望着元绝尘,低声道:“绝尘,别吓着她了。”
“当务之急,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好。”凌冉摇头。
聂青眉头皱得更紧:“绝尘,让月姑娘回营好好理清自己吧。”
“也罢。”元绝尘看着雪雁,道,“扶月姑娘回营好好休息。”
雪雁低头扶着月怜薇的手臂,正欲踏出营帐,忽然月怜薇猛然挣开雪雁的双手。“元绝尘,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月怜薇转头看着他,声音极度哀怨,极度悲痛,“这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
“你凭什么这样做!”月怜薇甩开雪雁,冲上去用力地抓住元绝尘,几乎要把他的手臂抓出伤痕来,那力气之大,让元绝尘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元绝尘用力想要挣脱,可是月怜薇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手指却像是铁钳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元绝尘。
凌冉立刻走上来,用力地隔开了月怜薇的手。月怜薇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月姑娘。”凌冉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道,“难道你真的要见到棺材才会掉泪吗?!”
月怜薇一言不发,直到雪雁赶来扶住手臂。她才颓然地道:“为什么—”
“公主,据闻洛染澈五岁的时候便跟着影国皇帝出猎,第一次五箭射出,射中一只苍鹰四只兔子,而其他的孩子这个年纪甚至连弓箭都拉不开。若仅是这样,那洛染澈不过是一介武夫,但他长到七岁,不管经史子集还是诸子百家,无一不精通,不但言辞温润清朗,更兼勤奋到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地步。他的书法,八体皆精通,如铁画银钩,美得难以形容。”那日牡丹盛开,元无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他的手颤抖着,依旧低头向落子鸳陈述自己对当今影国皇帝的了解。
落子鸳听罢,一个眼波横来:“仅此而已?”
元无头也不抬地继续道:“据传洛染澈十一岁时,影国皇帝洛司澄将他禁闭在一座莲花岛上,直至十五岁踏出莲花岛。至于在莲花岛上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莲花岛?”落子鸳的美目之中流露出一丝冷意,看向元无道,“那是什么地方?”
“元无也不确定。”元无慢慢地道,“传说那岛屿虚无缥缈,薄烟缭绕。入眼是繁盛的莲花,一朵一朵在脚下绽放开来,如一片无尽的花海,美丽圣洁。”
“胡言乱语。”落子鸳闻言,淡淡地笑了笑,道,“莲花是生长在水中,如此谣传,元将军也会相信?!”
元无点了点头道:“公主所言甚是。”
马车缓缓停下,寒凡附在门帘低声道:“公主,他们下了马车。”
落子鸳收起思绪,透过马车上的纱帘向外望去,见一条大船十分豪华,上层是广阔亮堂的大厅,下面是封闭的内仓,她正好看见夜冷站在甲板上,躬身走进上面的大厅里去。
看到这一幕,落子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一只手从里侧把车帘掀开,那纤长的手白皙如玉,晶莹的指甲干净整齐。
“公主,国师就在前面的画舫里。”寒凡轻声地道。
落子鸳笑容如初:“真是好主意,夜冷哥哥,你竟如此急于摆脱我。”
寒凡不解:“公主为什么这样说啊?”
画舫,流连忘返于江河之上,受限于江河之中,里边的人踏不出江河,同样,外边的人亦难以踏进。如此一来,却也是极好的藏身之处。
落子鸳望着那画舫,只是勾起唇畔。
寒凡看着落子鸳面上的笑容,道:“公主,还要继续跟下去吗?”眼见画舫已划至水中央,流光溢彩的,在河面上与潋滟波光交相辉映。
落子鸳却微笑着转头望着寒凡,道:“寒凡,父王将你交于我,想必武功一定不会太低!”
说罢,明艳的身影如轻燕般掠过水面,轻落在画舫甲板上。
寒凡失笑,自语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怎配呆在公主身边。”话语刚落,一道银杏色身影很快在水面的映射下划过完美弧度,落在落子鸳身后,跟随落子鸳踏进了画舫上面的大厅。
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