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鸳眼中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凝聚在眼底,酸酸痒痒的,几乎要滚落下来,她吸了一口气,想要忍住,到底还是落了下来,热热的,滴在自己的手臂上,烙下瞬间的印记。
“夜冷。”落子鸳嘴角的笑意不变,却又带着淡薄的哀凉。
“夜冷……”
眼前是空荡荡的花林,夜冷看着洒在掌心的月光,手指还呈着微微弯曲的形状。
紫珊缓缓走出,右手搭着一件黑色外袍,目光落在不远****冷身上,微微一惊,看这男子一身白衣都陷在白玉月亮的光晕里,有股说不出的荒凉。
不知为何,紫珊心里滑过一阵忧戚,快步走到夜冷面前,执起他的手,颤声道:“夜冷,不要这样。”
夜冷云里雾里,看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重,放轻声音道:“珊儿,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紫珊模糊不清地回过去:“夜冷,你不要这样,不可以这样,绝对不允许…”
夜冷微微皱眉,看她眸带慌惫,泪痕染腮,一时竟沉默无话。
宫殿后院,屋门落了深锁,封了封条,进去不得。
洛染澈眸子深似海,似乎可容万物。想起过往那些如墨浓泼惨烈又美丽的岁月,那个美丽倔犟的女子,心里微疼,过了很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玄月却微一沉吟,压低声音道:“公子,这样真的好吗?”
洛染澈眸光紧灼,语气却又有抹薄凉:“眼不见为净,省得扰乱心神。”
说罢,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玄月目送着洛染澈离去的方向,心情无比复杂。
安枫墨说得肆无忌惮却又有些烦躁地看着泪水从月怜薇眼角缓缓跌出来,月怜薇凝视着他,却轻笑答道:“墨王,您是打算丢弃我这颗棋子吗?”
安枫墨微带厉色的目光递来,他低声笑道:“不,你还有用,但是太过愚蠢,聪明的棋子,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同木偶随本王操控的。”
月怜薇闻言,猛地抬头,灰暗的眸像瞬间被什么撕开,透出一股霁然光亮,道:“这么说,墨王不会丢弃怜薇了?”
安枫墨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勾唇笑笑,带起丝淡淡的嘲弄:“愚蠢的棋子自然有它的去处,本王累了,你下去吧。”
“怜薇日后一定会用行动告诉墨王!证明墨王没有看错人!”月怜薇心里大恸,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嘶喊出来。
安枫墨听罢,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下去吧。”
见月怜薇已然踏出房门,安枫墨眼底却落了些阴霾,许久,才唤道:“凌枫。”
凌枫迅速来到安枫墨身边,道:“主子!”
称呼由“墨王”便成“主子”,是有缘故的。
之前因为称呼“墨王”成了习惯,一时改不了口;在一次处理事情时,凌枫回禀情况不小心脱口而出“墨王”,因而泄露了安枫墨的身份,为此,凌枫被罚了整整五个月的工钱,到现在凌枫一想到那笔钱的流失,心里着实惋惜。那刻起,便改称呼为“主子”,一来名副其实,二来方便掩饰身份。
安枫墨眸光竟透着丝诡厉,声音淡漠传来,道:“好好看着月怜薇,”顿了一下,继续言语,“务必要护她安全。”
凌枫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子叫自己不是去监视她,而是护她安全!太不可思议了!然而,当对上安枫墨凌厉的眼神后,凌枫很快压下心惊,应了一声“是”便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终究,是不忍的,那样一位女子,和子鸳有着一样容貌的女子,正是因为她的容貌,令安枫墨又爱又恨。
安枫墨心里一疼,恨恨道:“明知不是你,却还是容易为皮相所惑!”
惜春阁,月怜殇快无法维持唇边的笑,指甲掐紧手心,冷眼瞧着老妈妈踱来踱去,眼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你果真不如你姐姐啊!”老妈妈嘲讽道,扭着身姿坐在木椅上,顺手拿起一旁搁置的水果食盘。
月怜殇眼梢弯过一抹似笑非笑,她心里纷纷乱乱,佯装不在意道:“墨影府有月怜薇就够了,至于怡红院,还有我来撑起,这样妈妈岂不是名利双收,两全其美。”
老妈妈一听,仿佛醍醐灌顶,忙起身拍了拍月怜殇的手臂,道:“这样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啊,无论怎样我都不吃亏,那还瞎操个什么心!”
想到这里,老妈妈立刻换了一张笑脸,用手绢拂了拂月怜殇的衣袖,道:“我的摇钱树啊,是老妈妈一时没开窍,你可千万别生气啊,来,好好歇息一下,明天还要为妈妈我赚银子呢。”
月怜殇略带厌恶地看了一眼老妈妈,很快恢复原状,礼貌地回道:“妈妈,您也去休息吧。”
老妈妈应了一声“哎”,随即叮嘱了惜春阁的几个丫鬟,才扭着身姿得意地离开。
月怜殇气得浑身发抖,见几个丫鬟吓得战战兢兢,怒吼道:“都滚出去!”
丫鬟们连忙退了出去,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成了出气筒,那多憋屈啊!
“哎呀,原来美女姐姐也会发怒啊!”一声调皮的音调传入月怜殇耳中,月怜殇立时警觉起来,惊慌失措地环顾房内,道:“谁?”
青芽从房梁上一跃而下,青绿色的衣裙如同柳絮般飘摆,落地后眼睛直直盯着月怜殇。
月怜殇更是恼怒,刚想大声叫人,青芽眼疾手快,迅速捂住月怜殇的嘴唇,在她耳边轻轻低语:“我有办法可以让你进墨影府,要想让我帮你,除非不要出声!”
月怜殇一听可以进墨影府,眼眸立刻放光,点了点头,示意愿意听取青芽的建议。
青芽缓缓松开手,月怜殇果真没有大叫求助,只是眼神疑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道:“真的可以让我进墨影府?”
青芽无奈,这个时候她应该问自己为何在此,为何要帮她才对;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便是询问墨影府。
虽如此想,但青芽很快点头,道:“可以。”
月怜殇大喜,很快又皱起眉头,道:“墨影府不是那样可以随便进的,你有法子?”
“当然,只是,你要答应为我办一件事!”青芽仔细看着月怜殇,凝重说道。
月怜殇心下了然,确实,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她也不相信对面的女孩会无条件帮助自己,想了想,道:“你说!”
“我要你帮我监视墨影府的一举一动!”青芽毫无表情的说道。
“为什么?”月怜殇疑惑出声。
门外似有人影过来,青芽瞥了月怜殇一眼,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你答应,我自会让你入墨影府。”说罢快速打开通往后院的窗子,一跃而出。
“怜殇姑娘,你没事吧,刚刚仿佛听到房内有他人声音,所以……”丫鬟推开房门,关心地问道。
月怜殇冷冷打断丫鬟的话语,道:“进门是不用敲门的吗?”
丫鬟明显一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声道:“对不起。”
“我没什么事,你下去吧。”月怜殇挥了挥手,很明显是要驱赶的意思。
丫鬟不再多言,垂下头,默默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
“哎。”月怜殇短暂叹了口气,转身往床边走去,心里一阵恍惚,自己,真的可以相信那个丫头的话吗?
落子鸳的指尖都被磨出血,沙石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血痕。她一边用手臂抹眼泪,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洛染澈伸手轻抚身前矮株花枝,缓缓出声:“如今有谁堪折?”
站立一旁的流玥本就聪敏,闻言立道:“池边新栽七株梅,欲到花时点检来。莫怕长洲桃李嫉,今年好为使君开。”
洛染澈邪佞一笑,深眸朝流玥一瞥,道:“只可惜,花期始终短暂,既不能长相伴,倒不如零落成泥。”
“纵使零落成泥碾作尘,却是香如故,一如初衷。”流玥盯着矮株花枝,幽幽开口道。
洛染澈嘴角微微抿起来,狭长明亮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忧虑,淡淡开口:“稍后浇点水,你看,枝叶都有点耷拉了。”说罢,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花下的枝叶,而后手指缓缓抽离,枝叶如枯萎般重重垂了下去。
夜色寥寥,宫灯璀璨。
洛染澈安然对流玥一笑,便径直离去。
月光如瀑,映在洛染澈淡青的长袍上,长袍轻盈,随着他的每一个步子翩翩而起。
夜国丞相苏清眉眼俱毅,微微躬身,谨遵着君臣之礼,没有说话。
白容嘴角阴诡一挑,目光紧紧摄住苏清,道:“务必做得干净利落!”
“是。”苏清答完,小心翼翼再次躬身后,快步退了出去。
叶玄剑眉微蹙,一双眼睛却晶莹透亮,眼中气势自具,斟酌良久,开口道:“夜王,让丞相如此行动,怕是……”
白容抬手制止了叶玄将要说下去的话,看了叶玄一眼,道:“叶将军,可还记得国师落入影国那天?”
心里顿时一紧,痛怒之感随即汹涌而来,叶玄脚步虚浮,他没有忘,那是他生命中的污点,他这辈子永远无法逃脱的梦魇。
“这个耻辱,夜国必须洗刷!”白容神情愈加严肃,声音带着丝颤抖,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叶玄眸光暗淡,上前一步,半跪道:“微臣知错!”
白容挥了挥手,似有些疲倦,缓缓道:“加强军队训练,务必给影国一个沉痛的教训!”
“是。”叶玄回答地响亮有力,随即一拂衣袖,快步离开夜月殿。
黑暗渐渐涌上来,终于掩盖了那轮朦胧的月色,亦掩盖了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人是最脆弱的动物,也只能在黑暗中,揭下面具,苍白悲凉的脸庞,诉说着难以逃脱的命运劫数。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来生,我不愿寻你,也不愿与你相识,这样,便免去了多少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