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琉璃瓦在阳光里绚艳,凝成一点一点的光,像晶莹的珍珠镶嵌成的殿。
高坐在上的男子一身紫棠衣袍,银线在袖口衣襟绣了繁复精致的纹路,衬着他俊美妖孽脸上的淡漠神情,遗世独立若古老画卷上走下的仙人。
“皇上,当断则断啊。”聂青的语气清淡,然而目光凝结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坐在上的男子,显示出他心里极度的在意。
“对啊,皇上,聂将军所言正是微臣心之所想。”赵绰眉峰一利,眸光却有着强烈的乞求。
洛染澈坐在软榻上,一只手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扶手。
“皇上,请三思!”凌冉眸中抿进一抹严厉,神色阴沉。
洛染澈眸光一暗,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寒意,声音在刹那间冷下来,问道,“难为你们了,到现在还惦记这些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作为臣子,理应为皇上排忧解难。”俊颜严厉,元绝尘站了出来,双手抱拳恭敬说道。
“朕不同意。”末了,是拒绝的答案。
元绝尘一脸吃惊,脱口便道,“皇上,万万不可!”
赵绰和凌冉互视一眼,也出声道,“皇上!此事还望三思啊!”
洛染澈眼里却流过一丝薄芒,嘴角瞬时扬起,勾起丝邪佞,“丞相应该告诉你们了。”
赵绰脸色阴鸷,眸光果然暗了暗;凌冉心头一颤,也蓦然住了口。
众人黯然,一时,谁也不知也不敢说什么。
元绝尘眸色越发冷峻,他有些心惊,众人亦然。
躬身施礼,聂青眼里闪过一丝虑色,道,“皇上,您真的是在等夜国公主吗?”
凌冉心下惊颤,没料想聂青竟直接把问题以这种方式赤裸裸地问出来,森森睁大眼睛看着他。
凌冉犹在轻颤之中,聂青的话语继续传来,“皇上是在等夜国公主吗?”
一句句,一声声,义正词严。
洛染澈微微抬起手,眼睛里是冰冷的凉意,“聂将军逾矩了。”
聂青心头一震,低声道,“臣不敢。”
然而紧接着,他的面色又沉凝下来,带一分凝重说道,“皇上,自古天下和美人,二者不可兼得!”
“朕乏了。”洛染澈眼睛里幽暗一片,涌动着复杂多变的情绪。
聂青微微变了脸色,凌冉已倒抽了口气。
数目相对,赵绰微微吸了口气,方压低声音道,“聂将军,既然皇上乏了,我们也不便打扰。”
聂青点了点头,又看向赵绰和凌冉一等人,见他们眼神中都有退一步的意味,才拱了拱手,道,“微臣告退。”
见聂青已经离开,元绝尘,凌冉,赵绰也不多做停留,道,“臣等,先行告退。”
阳光仍是在的,只是却变成了冷的,让人心里发寒。
站立一旁的流玥抑住激动的情绪,道,“公子,那些将军真是越发大胆了。”
另一旁的玄月很沉默,很隐忍,只是目光一直盯着将军们离去的方向,不曾稍移。
流玥见许久没有回应,忍不住回头查看,蓦地撞进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眼中波光一暗,忙收回目光,低垂着恭敬站在一旁。
空气中隐隐飘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息,山雨欲来。
“看够了吗?”语气微凉说道,洛染澈唇角一勾,盯着玄月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冰凉。
“公子。”玄月眸里闪过凌乱之色,随即警觉地垂下眸子。
线条优美的眼睛里露出嘲讽的神色,洛染澈说道,“给朕好好调查丞相府!”
“是。”玄月恭敬领命。
“公子,”流玥微垂了眸,却说道,“今日之事,公子无需放在心上。”
洛染澈忽然笑了,他眉梢微微上挑,本就俊美的面容肆意飞扬,笑的妖孽横生,对流玥说道,“你也认为朕在等夜国公主?”
一丝阴霾飞快滑过流玥的眼中,她咬着嘴唇,盯着洛染澈,不说话。
....
“墨王,你听怜薇解释。”月怜薇一双眼睛里雾气朦胧,似乎只要眨一下眼睛,泪水就会落出来。
她本来就长得很美,这样一副样子,我见犹怜。
安枫墨伸出手去,好像要帮月怜薇擦掉脸上的泪水。
月怜薇心头一喜,面上却还是维持着要哭不哭的娇弱相。
谁料安枫墨快要碰到她面颊的时候,忽然手腕一转,掐住了她的脖子。
“墨王..”
变故突然,月怜薇只觉得喉咙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副可怜相立刻维持不住,面目青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安枫墨俯身在月怜薇耳边,轻声说道,“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手一松,大步离开。
“墨王..”月怜薇急促的叫了一声,可是安枫墨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月怜薇站在原地,放在两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眼中的神色也由凄惶变得狠厉。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月怜薇也能听得出来是青芽。
“落子鸳,”月怜薇阴冷说道,“你不得好死!”
“嘁..”青芽嗤笑了一下。
安枫墨大步走着,却无法挥散心头的阴郁。
那枚棋子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今日更是过分,在前厅自己与丞相文博交谈甚欢时,忽然冲进来,狠狠的掀翻了桌子,原本美丽妩媚的眉眼凶戾的挤在一起,说不出狰狞。
“墨王,落子鸳算什么东西,我月怜薇绝不做别人的替代品!”
狠狠的又砸了一只上好钧瓷笔洗,月怜薇却依然无法平息自己体内的暴怒。
安枫墨当即眉眼一沉厉声喝道,“来人,将这疯女拉下去!”
“安枫墨!”月怜薇大胆叫出全名,道,“我诅咒落子鸳不得好死!”
“不可理喻!”安枫墨的耐心终于耗尽,袍袖一摆大步离开,再不管月怜薇说些什么。
在看清月怜薇的面容后,文博的手猛然一抖,酒都洒了半杯。
一抹暗沉从丞相文博眼中滑过,自知再待下去实在不妥,文博站起来,见四周都没有安枫墨的影子,无奈向门口的守卫支会一声,才默默离去。
墨影府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青芽眸光中隐隐跳动,含着狡黠又欢喜的笑意。
安枫墨沉着脸大步往外走,眼角忽然捕捉到一抹身影。
....
残阳如血,半挂天边。紫珊拖着重伤的身躯在山林里艰难前行,忽然脚上被凌乱的树枝一绊,她重重摔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角上铃铛微晃,丁丁,丁丁。
一头麋鹿从山中缓缓走出,棕色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渐渐靠近晕倒在地上的女子。
紫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榻上,四周垂挂着轻纱幔帐,一头体形高大、深棕毛色的麋鹿歇息在床边。
“我这是,死了么?”紫珊轻轻呢喃,顿了片刻,自嘲似的冷冷一笑,“原来死了之后,是这样的。”
“姑娘就愿意如此放弃生命?”低沉的声音里似隐藏了一丝对她的不忍。
紫珊立刻坐起身,隔着层层轻纱,隐约可见一袭青衫,坐在石凳上翻书的身影像幅画卷,同石厅里漫天飘洒的梨花,一并入了紫珊眼中。
“是你救了我?”紫珊的声音干脆而坚毅,透着些微的紧张。
灵雨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心底攀升起一抹轻松,道,“姑娘不必言谢,力所能及而已。”
“那,你可以再救一个人吗?”紫珊颤颤地开口。
灵雨听后,心猛然下沉。
“不可以。”他回答得不假思索,语气中的冷漠疏离似乎表明不愿再多管闲事。
不等紫珊问话,灵雨执起木笛吹奏一段小调,麋鹿在曲调的浸润中高高扬起前蹄,在曲调结束的一刻发出一声高昂的嘶鸣。
“如此,恐怕白救了紫珊的性命。”待灵雨吹奏完毕,脸上冰冰的凉,有什么一滴滴地落到肌肤上,说着微微一顿,脸色有些遥远。
灵雨只是目光一暗,半垂眼眸,轻轻点头,“我答应你救人。”
紫珊顾不上吃惊,只是快速掀起锦被,穿好鞋子,满面欢喜地上前拉起他的一只手,道,“真的吗?真的可以救他吗?”
灵雨直视着她,那目光影影绰绰,紫珊仿佛在他的瞳仁中瞥见了自己纤弱的身影,她不由得别开了眼,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遂收回手,道,“紫珊唐突了。”
“紫珊?”灵雨眸光浅浅地盯着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很好听的名字。”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紫珊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且慢,要救那人,你必须要拿一样东西与我交换!”紫珊猛地睁大双眼,见男子却不愠不火地淡淡看着她。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紫珊忧虑道。
灵雨闻言低声笑了起来,笑得似是而非,笑得她有丝心惊。
“你有。”灵雨笑颜闪耀,幽幽说出,“我要你的乌黑秀发。”
紫珊身子一震,后退三步才勉强站稳,“乌黑秀发”四个字重重敲打在她心上,心口处揪成一团。
却忽然,在那团痛楚中,她悟到一丝清明。
“我答应你。”紫珊昂首坚定回答,心想头发大不了剪断而已,日后会慢慢长出来的。
灵雨轻叹,“不是姑娘想的那般容易。”
自君之出矣,宝镜为谁明?思君如陇水,长闻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