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什么我是蒙羞离家?什么意思?我蒙什么羞了?”韩三笑打断他痛苦的回忆认真问道。
“当年的赌约,明明说好是点到即止,公子却失手了。”
“什么失手?我本来就是要点到即止的,我那两枝花射出去,本来是想跟你玩玩,插在你发髻上的,也许是我用了点劲,可是你不该突然后退,我想收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夜声神情一滞:“公子只是想与我玩玩?”
韩三笑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现在说还有什么意思。”
夜声全身冰凉道:“这一切,都不是公子的错。那****看到公子掂花,又看到公子身后的红颜,小生心想,反正不是公子对手,何不令公子轻松得胜,小生也不至输得一败途地,还可以成人之美。于是,于是——”
当时心如死灰的夜声向后退了一步,欲作误步摔倒,甚至没看到公子欲投花枝的力道痕迹,心中满是绝望,一道红光射来,他感觉眼前一黑,只听到红颜那声担忧至极的几乎要撑破嗓子的尖叫声:“小心!”
——然后,眼前两道艳丽的旋转,一切黑暗。
“你受伤以后,红颜第一句对我说的话是,‘我恨你’,然后不停地哭,看到我就哭,我知道她就是想哭给我看,让我知道她有多恨我。终于我再也受不了她这样日日夜夜搬着屁股跟着我,我到哪她就哭到哪,我就觉得要离开那里,找个清静的地方透透气。”
“是红颜把你哭走的?”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在我萌生离意的那天,她对我说了第二句话,‘对不起’,然后,她一直没有再跟我说过话,她不敢去看你,也不想见到我。只有我离开,才能真正平复所有人的伤痛,包括我自己的。但无论她怎么哭,无论我去到哪里,你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
原来这中间,承受最多的是红颜,一切因她而起,一伤一离,两面她都无法面对。
韩三笑最终决定了离开,有一天他只拿了本来要还给红颜的几锭金子,悄悄离开了夜庄。
“公子走后,夫人一直很担心,你在庄中从来不愁吃喝,怎知外面生活艰辛?公子这些年是怎么谋生的?”
韩三笑看着自己略带粗糙的手,苦笑着说:“是啊,都以为闯荡江湖很容易。刚出庄的时候我对钱财从来没有概念,很快就花光了那些金子,每天愁吃愁喝,当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差点就要去当飞贼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没有办法了么,又没什么一技之长,听力好点又不能当饭吃。就只能拾点夜里的体力活,幸亏还有一膀子力气,不至于饿死。”
“难为公子,其实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笑话!既然决心要走,哪有腼着脸回来的事情。现在我到哪里都能营生,比你们这些人都强。”
夜声苦笑。
“我倒是想知道,我走了之后,你们怎么样了?”
“公子走了以后,红颜疯疯癫癫地任性哭闹了大半年,她怪自己,以为是她逼走了世界上最疼也的人,她害残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人,她什么也没有了。”
原本的一切多么美好,为什么非要去改变?为什么非要去证明些什么?她宁愿心上人一直懦弱无所作为,也不愿他身体发肤受如此大伤!
夜声心如刀割,他在床上躺了半年,眼瞎盲早是事实,透明的瞳孔没有光明,一切就这么黑着吧,反正,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被遗弃的叛系里的后辈,若不是庄主公子另眼相待,他只会埋没在山野之间。现在公子因他离家出去,有些人甚至在怪罪他,若不是他没有自知之明与公子比试,就不会负伤在床,更不会引得公子蒙羞出走——
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就算健不健全,他又能成什么风雨呢?——
他以为他是承受最多的人,其实他是最少的,至少他的心中没有愧疚。红颜一直在为他而伤心,她不是不愿意来看他,而是没有勇气再面对他。
夜声无意识的抚了抚琉璃般的双眼,一直恰当好处控制焦距的力量突然散开了,灰蒙蒙的不再闪亮:“红颜她,怎么会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