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儿。”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行李,对着门外的人笑道:“这么晚还不睡么?”
“我能进来吗?”
少年的笑道:“当然可以了,这庄子的主人是爹爹,爹爹真正听的却是云娘你的话,所以云娘才是这儿顶大顶大的。”
云娘并不觉得少年的跳脱之词好笑,而是凝重着眉走了进来,看着少年的行囊,无语相提。
少年将衣物扔在了床上,用被子盖上了:“瞧这儿乱糟糟的,幸亏芙姨没有跟着来,要不然又是一顿罗索。喝茶吗?”
云娘摇了摇头,看着少年,似是要将往后分离的日子都看透了:“礼儿何时有了这个想法要周游四海呢?”
“自诗书由来,便有学游列国的美事,既然从主于学,自然要识百家之言,见各家之长,游学四方,才能多开个窍。家中上下,大哥从武,衍弟从政,也就我这个不中用的,只能四处走走长点见识。”
“礼儿,你别这样。”
少年笑道:“说得都是事实,我看得开,相信大家也是这么觉得的,云娘怎么觉得不中听么?夜半到来,云娘是有什么话要耳提面命么?”
云娘强笑道:“路过见你院的灯还亮着,就进来瞧瞧。”
少年眼珠子转了转道:“该不会是凑巧云娘你在夜半在外头走,凑巧看着我灯亮着,凑巧进来我还没睡吧?——别解释,我明白的,明天衍弟考举人,你与大哥自然是要相伴左右的。我最讨厌送别的场面,所以也省了那尴尬。”
云娘悲涩一笑。
少年装作看不表其中喻意,俯身收拾着:”衍弟一定能考中,所以一生也就这么一次,我呢?又不是不回来,说不定隔三差五就回来烦你们——小时候便是我比衍弟能照顾自己,你们来送我,我反倒不习惯。”
云娘艰涩道:“礼儿定要时常回来,就算偶有暂搁,也要记得书信。”
少年垂头整着衣物:“一定的。”
“我来帮你吧。”
“不用——我自己来。如果需要帮忙,我会叫芙姨的。”
“不能为你送行,难道连行李都不能帮你整理么?”
少年放下手里的衣物,退到窗边去:“好吧,没多少行李,你要整就整吧。”
明亮的灯烛下,云娘垂头慢慢地整理着,那些散乱的衣物在她的手中仔细地被叠出棱角,一滴,两滴,烛泪熔了,衣也湿了。
少年怔怔盯着那珠子般的东西滴落在湛蓝的囊布上,终于转头不再去看。
“这是你爹的意思,是不是?”
“是我自己的意思。其实这些年在家里呆得也有些倦了,大哥越来越少回来,上次去看他,他说要去戍卫边庭,那回来更是少了。他的话向来不多,我知道他放心不下你,但也不会时常写来家书。云娘不要怪他,也不要怪爹。”
云娘点了点头,灯光下,眼里盈盈一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孩子?云娘怎还如此觉得,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
“在娘亲的心里,儿女永远都是孩子,无论成亲生子,始终都是当年的孩子。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少年撇着嘴苦涩地笑着:“云娘还是多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身强力壮,不用担心我们。”
云娘头也不抬,轻声道:“也好,少年人是该出去闯荡,你本来不是困不住的性子,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会出去。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就好了,我只怕云娘觉得只是我的一时任性。收拾得差不多了吗?早些休息吧。”
“怎么只带了这些?外面风大雨大,你从小就怕冷,多带些御寒的衣服吧。”
“带了,放在车里了。”
云娘突然看着其中一件衣物一怔:“这衣服两年前为你们做的,现在应该是穿不上了吧?也要带出去么?”
少年一把拿过衣服,笑道:“你看我,一把塞进去也忘了看,其实个头都长得差不多了,穿穿也凑和,就是袖子跟下摆有点短了,穿在氅子里面倒是看不出来。”
云娘失神道:“拿来我帮你改改,以前我就知道你们会长个,里面藏了些布料,松松线脚放些出来,就差不多了。”
少年愣了愣,道:“不——不用了,我还有衣服,不急着穿这件。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娘却不管他推辞,找来剪刀坐下来就要拆线脚。
“太晚了,眼睛伤不得,明天再说吧。”
“都拆了,拆到一半会脱线脚,反正我也睡不着,正好有点事儿做也挺好。”云娘手脚利索地拆着,少年轻叹了口气,轻轻将灯火推近,怔怔地眼眶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