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阳光能驱走黑暗,还有那些黑暗中令人恐惧的影子与猜想。
“燕老板可在?”
“项大哥你怎么来了?”
“没事儿,我就想来看看。上次跟上官大人一起扶着燕老板回来,我都还没来看过么。燕老板怎么着?身子还成吧?”
“昨儿个醒了一会儿,这会还睡着呢——”
夏夏听到房里传来时有时无的微弱的咳嗽,心中酸涩不已。没过一会儿,传来燕飞微弱的问声:“夏夏,是谁来了?”
“飞姐醒了?是项大哥来看你了。”
燕飞心里莫名一凉,项武?那个在她记忆中浴血死去的那个人?她觉得很不安。
“燕老板,我是项武啊!我也没啥事,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要是不方便我改天再来!”项武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点咳。
“方便的,项大哥老远来一趟,又是特地来探病的,再不方便也方便的。”燕飞其实有点害怕,但她还是想看看外面这个项武,看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然后把那恐怖的一幕驱散。
“项大哥太客气拉,还带了一只大野鸡,飞姐这下有好一阵大好补的了!”夏夏在外面笑道。
燕飞披了件衣服,起身又是一顿咳,她吃力地灌了一杯水想将喉咙那股奇痒暂时冲下,却呛到了气门,一股酸痛至及的呛劲冲到脑门,乳白的桌布上淡红点点,全是燕飞嘴里鼻间呛出来的血水。
“燕老板没事吧?”项武在外头洪亮地问。
“没事,没事,我就来。”燕飞拉过壶盘挡住血点,整整脸容走了出去。
项武盯着房里出来的燕飞,有一瞬间燕飞感觉到他的目光很冷清,但马上就变成了尽可能的温柔的笑脸:“燕老板好。”
燕飞也盯着项武,还是黑脸厚唇的项武,长年在山上猎活的他身形健壮,双眼明亮,乍一看总带着一股憨劲。她眼前突然浮现那个脸色诡异的死项武,心里狠狠地抖了一下。她越是仔细地盯着他看,越觉得他不像是以前认识的那个项武,她的心里也就越害怕——
她觉得站在这里的这个项武,只是穿了与项武很像的一件人皮衣服而已!
“项……项大哥,好久不见。”她颤幽幽地说。
项武失笑,笑声也很洪亮:“是挺久不见。燕老板啥时这么怕生,叫起人来都带害羞了?”
燕飞干笑,却还是畏惧地盯着他。
项武的笑也越来越不自然,他咳了几声说:“嗨,什么事都瞒不过燕老板,我哪,是个粗人,哪会想起来再来探望燕老板,是前两天我在路上碰上了上官大人。上官大人说燕老板还挺担心我,建议我来一趟好让燕老板放下心——怎么了燕老板?这下看到我了,你不是放心了?说实话,我挺想知道啥事儿,但也不好直接问你。”
燕飞想起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大人,觉得尴尬异常。
“没事儿,就是飞姐想谢谢你与上官大人一起将她送了回来,这不反倒叫项大哥你破费了。”夏夏打圆场道,若是让他知道燕飞梦死了他,他还不跳起脚来。
“哦……哦,原来是这回事儿,没事的,互相帮忙都应该的!”项武哈哈笑着。
见项武笑得开心,燕飞陌生恐惧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说起这新来的上官大人,看样子比赵胖子是好了很多。前几天他还问我,愿意不愿意入编公籍,做个衙门号子。这会儿我还在想着得不得去呢……”项武突然说起这件事来,似乎只是想找个人来唠唠,燕飞第一次觉得原来项武其实也没以前印象中那样沉默寡言。
“那的确是个好机会——像项大哥你这样整天在山上跑的,总不能跑个一辈子呀。以前咱们讨厌衙门,还不是因为那赵大人眼鼻太高嘴脸太丑?上官哥哥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呢,跟着他不用做惹人讨厌的事儿。”夏夏似乎对新来的上官大人非常有好感,不禁哄劝。
项武忖道:“也对,一任江山一任官,现在的官大人不像以前那个乌瘴,他似乎也挺在意民风,自己身边连个文书都没带,想是都要在镇上举廉呢。咱这打猎的生计,反正啥时放了啥时都能捞起来,但号子招满了再想进可就难了。”
夏夏跟着忙点头:“我看他就连衙院都是独自一人打扫的,要不是我抽不了空,我早不忍去帮他了。”
项武似乎打定了主意,连忙向燕飞抱了抱拳:“看燕老板气色好了很多,我也就不吵烦你们了。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燕飞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但也无从说起,起身要送。
项武回头正要走,却突然被墙上的一副画吸引了,他认真地看着画上景物,轻皱了个眉。
“怎么了?”燕飞问道。
“没——没什么——”项武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回过头,继续向外走。
燕飞只送到了门口,夏夏接着送出巷。
此次项武来探,的确是让她的心少了恐惧,至少这个鲜活有力的项武冲淡了记忆中那张惨白恐惧的脸,但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七上八下,觉得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
她转头看着项武刚才留意过的墙画,心一阵一阵地抽痛,痴痴地跟着游神走魂。
画中的是片很美的花原,像是一滴绿色的颜料滴在了纯白的棉布上,绿意由浓转淡慢慢荡漾在一片纯白的兰花原上,温柔、安静,像一个不受人烟侵蚀的圣地,花原中间一处淡淡的草屋,随风飘飞的布帘,空中飘着绿浓浅淡的花瓣,像一个摇不醒的梦。
这个温柔美丽如画的地方,就是如今那个有鬼邪之说的西坡!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些西坡里不久便死去的人的脸,饱满血色的脸突然干瘪苍白,鸡皮白发,像被妖怪吸光了阳气——
燕飞低低地惊叫一声,想要驱赶走这些恐怖的画面,但画面赶不走,却是越来越多的死亡图像的纠缠,死去的连孝在马车上对她笑,眼里带着责备……死去的十一郎飞快地奔跑着,突然就灰飞烟灭了……刚才还活生生的项武,前几日明明死在了她的记忆之中……
而那个只有她看不见爹的梦,才是真正让她恐惧的所在——
她正疲累地游神回来,却突然看到壁画的底部有暗红的东西,她奇怪地皱起眉,走近几步,那暗红的痕渍突然快速地顺着墙壁淌落,延伸在雪白的壁面上,就像——就像是壁画里的东西在流血一样!
燕飞惊恐至极地瞪大眼睛往后退去,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