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漂与燕错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海漂心情低落,燕错不敢说话。无形中的,他已成了他的从属,亲近,信任,敬,畏。
这一次,宋令箭又任性无谓地离开了他,似乎从来不会体会他的感受,也从来不会认真去解读他眼中的情绪,他高兴时明眸闪亮,他低落时眼如深潭。只要有她在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会特别的翠绿,也特别的明媚。
“怎么不讲话?你没有话跟我讲么?”海漂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我……”燕错不知从何说起。
海漂笑了笑:“你想离开了,是么?”
燕错一惊。
海漂又笑:“别怕,我不会读心。我只是看你穿回了自己的衣裳,院中放置的用具都收了回去,鞋子又加了些补垫,才觉得你是决定要走的。”
燕错看了看自己一身,失笑道:“想不到你的观察力还真好。”
“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
燕错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楚,天下之下,竟无他的容身之处——
“不知道。也许先回家,告诉我娘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关于你们,也关于……我爹……她听了之后,应该会很安慰。然后再出去闯闯,看看外面的世界……”
“打算什么时候走?”
燕错迟疑了一下,他总觉得还有事情没完成,但事实上又觉得已再无自己什么事。
“留人的话我不会说,但其实你不必要走的。”海漂叹了口气。
燕错已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悔痛,转过脸,虽尽量压抑自己情感,却还是压不住那颤抖的声音:“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错的人是他。但到头来,错的人,是我……”
“所以,我们一直被我们自己的感知迷惑,被自己的酸甜苦辣欺骗,不是么?”海漂弯眼轻笑道。
“有一件事情,走之前我,我一定要亲口问你。”燕错认真道。
“你问。”
“你想起了多少从前的事情?”燕错握紧拳头。
海漂并不感觉意外,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拾级而上的样子有股登顶的傲气:“原本我也很执着,害怕重复你爹的悲剧。但是就在昨天,我突然明白过来,回忆过去,执着得失,何不拥有现在。我觉得现在的生活足够好,过去的生活再好,过去的人再爱,都不再属于我。”
“你能记起你过去是什么样子么?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海漂垂下眼,不知悲喜道:“都不再重要了。我懂你所担心的,但若是你自己都要离开,又何必管我今后是留是去?”
燕错感觉心灰意冷,却也说不出什么讽刺的话,黯然道:“你的去留都是有条件的。只不过,这个条件的必然性与我无关而已。”
海漂亦没有接话,或许是某些回忆的片段令他很痛苦,但他从来都是这样,将自己的悲喜放在别人的后面。
一颗真心,有些人珍之无双,有些人却弃之如屣。
燕错已再忍不住,泪流而下,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与计划要履行,但现在,他一无所有,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冬风烈烈,越往上越见颓败,再转过一个弯,宋令箭的山屋微冒出顶,灯火昏暗,阴冷的山林中尤显孤独。燕错看不见海漂的表情与眼神,但却感觉到他的脚步的确加快了。
但是那处山屋,微弱的灯光却突然灭掉了——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难道她听到我们的说话声了?”燕错奇怪道。
海漂微皱眉:“令若在房中,从来不会灭灯的……”
“或许她心情不好,不想我们去打扰。”燕错猜道。
海漂仍旧摇了摇头,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转到了道边的树林子里,燕错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管自己跟着。
两人站了一会儿,燕错感觉自己的刚恢复的听觉在减退,海漂的心跳声,风声,夜幕初上中山野的各种声音在离他远去,但眼睛却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他看到宋令箭的山屋里有人走了出来——
这时,他感觉到海漂低头跟他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楚,海漂就将他往后一推,推到了路边草比例堆里,自己上前走到了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