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善柔深呼了口气,腮帮微动,似乎在咬着牙关:“自云嫂坚持要跟我来这里,我就觉得总有些不妥。后来因着子遇与忆儿搁耽了一会,南下我遇上礼儿,那时还暗庆喜,游子在外,总算能让他们小聚一段日子。但事与愿违,礼儿与衍儿有重逢之喜,却亲密并不像从前,云嫂的情绪也开始变得很差,总是独自外出,也不愿多与周遭的人交谈,而我又忙着为有与郑府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关注,等她来找我谈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这之前,夫人找你谈了什么?”宗柏靠近一步,虽然仍旧严肃,眼神间却全是紧张。
黄善柔寂寥道:“她已准备好了这场礼宴,告赎一切。”
“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黄善柔横了宗柏一眼,皱眉道:“虽然我已解官辞位,但现在我的位阶在朝策之上,权职仍可随时生效,按阶位尊卑,这不该是你跟我说话用的口气。”
“既然黄仕郎要以位阶来论,宗柏也无话可讲。我族未列入朝政位阶,唯效忠一主,其他的一概不理。现在主子让我保护夫人周全,夫人却在此处中毒病危,我要如何向他交代?”
黄善柔突然一脸凶相,怒道:“哼!你竟还说自己保护云嫂周全,若是你们如此警觉,就不会让她服毒自毁这么多年!就像那猎女说得,若不是云嫂这次加大毒量想要摧毒自毁,她体内的积毒会吃光她的生机,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你我都不是蠢人,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理!现在你倒是抱怨我带她来到此处,引发这么多旧事导致她的自杀!就算此刻你主子站在我面前,我黄善柔还是一样的话,一样的态度!”
宗柏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却还是顾忌到了院中其他人,压低声音道:“公子们都在,黄仕郎还是慎言吧。”
黄善柔冷道:“全亏了你们家两位公子,好好的一个游学不回来,一个自荐巡政,多少年都没能好好团聚一次。云嫂将自己所有的心血与关注都倾注在他们身上,而这礼衍两人连阿井都不如!阿井好歹还会书信来往,还娶妻生子伴陪云嫂,礼衍两人只知忙于已事,从不顾及云嫂感受。这次好不容易能共聚一地,你们的礼公子独居在外,不肯同住,上官衍则一心倾在衙事之上,小小弹丸之地,何来政事如此忙碌,忙碌到连母亲在院都没时间问侯!若不是前天上官衍中了尸毒晕倒在花原之外,云嫂怎么会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一心认为那是因果报应,云清的诅咒!你长年没在府中,你怎知每个担忧记挂的日子云嫂是怎么度过来的?!连我黄善柔都不免为她心酸,长留京都陪她时光,那她的这些疼如命的儿子们又做了什么?!”
黄善柔横眉竖目,字字铮然。
宗柏哑口无言。
“你知道当年云嫂吃了多少苦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抱着病重的儿子到处躲着云清的追杀,她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也没有,只想要活命,但却连这么点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奢要!她死过多少次才能在这里扎下根来安心生活,有好人帮忙,有未来,有愿望,但还是被一手捏碎了!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为她说过什么,她却还要背负着这么多的命债与是非来赎罪!她是我一生见过最敬重的人,我说过,谁要是伤害她,第一个要打倒的就是我黄善柔!多少年,多少年?!!我将一切看在眼里,放在心里,被她无数次当成另一个人感恩求赎!我就算是死灰都会憋出火来!你虽是仆将,但辅佐你们上官主人多年,难道也是聋子哑巴么?!”
宗柏一脸苍白,紧握拳头,眼眶泛红。
黄善柔虎目圆瞪,眼中也早已湿润,他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慢慢道:“我因云嫂才肯多与你们上官府中人来往,若是她有事,黄家与你们上官府从此也再无利害瓜葛。这话,你可以原封不动带给你们主子,也省得我跟他当面撕破脸。”
宗柏垂头静声道:“仕郎想错了,我并不是上官主人的传话筒——”
黄善柔冷笑:“我领教过你们的本事,风雷厉行,名不虚传。但好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你们燕族,也还过如此。”
“若不是我族受弃,分离流落,又如何有如此笑柄!”院后突然蹿出一人,正是外出回来的项舟,这个沉静的汉子,终于也忍受不了了,“但我们的确是听从族主遗训,忠心主从分遣!但我族从未放弃前盟,期待——”
“住嘴!”宗柏冷喝道,“黄仕郎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下去。”
项舟恨恨地瞪了黄善柔一眼,转身走开。
宗柏垂下眼,平静道:“宗柏回京这几日,还请仕郎代为照顾院中一切。”
黄善柔也知自己方才语气过重,沉闷地点了点头,背手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