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冲正失踪后,当时的县官因着治理无力而被朝中隔职,不知道刻意还是巧合,当年有份参与燕冲正失踪案的人慢慢死去,衙门也发了一场大火,很多燕冲正当职捕头时的文书也一火俱焚,燕冲正在这镇上所存在的过的痕迹,只剩下了燕飞与足不出户的燕夫人。
燕家,像一个诅咒,谁都不愿提及。只有在某些歌功颂德的时候,才会提起当年燕冲正。这镇上有条小桥还是燕冲正出钱出力造的,虽然桥名叫东墟桥,但镇上的人都习惯叫它燕公桥。
一年复一年,燕飞慢慢长大,镇上所剩无几的知情人对燕冲正失踪的迷团缄口不提,而燕冲正仍旧是那么一个光辉的仁义之人,他的消失也像一个传说,神秘莫测。
十六年。
除了燕飞,没有人再去追寻燕冲正的消息,如果他还生在世,若是真思念家中妻女,定然会回来看望。但他始终没有出现过,也许是遭遇了不测,也许他与那对母子一起,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幸福。
但是,事情终不平静。
十六年后,这件被小镇雪藏的往事终于又被掀开了眉目——
燕错来了。
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一进入小镇,就马上得到了镇上老街坊的关注,因为他长得太像当年的燕冲正,十五六岁的年纪,与燕冲正失踪的时间也很相符。但是他们在燕错脸上,找不到当年云兰的影子。
燕错带来了燕冲正的绝笔信,终于结束了燕飞十六年的等待。同时那个猜测也再次被得到了证实,十六年前的燕冲正离开了小镇,在另一个地方娶妻生子。
这件事对于天真简单的燕飞是个双重打击,她心中那完美父亲的形象不攻自破,她的父亲,枉费了她十六年的等待,背叛了她们母女,并且死后才肯面对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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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最无辜的莫过于黑俊和飞儿。飞儿知道黑俊是父亲好友,这些年来一直很照顾他,就算他被外遣出镇,她还是经常会托人打听他的消息——现在如果让她知道燕错这样对黑俊,肯定会很难受。——再怎么说,燕错也不应该对燕飞有所怨怼,真正的受害者是飞儿不是么?”
蔡大娘早已泪流满面,尤其提及燕冲正如何疼爱燕飞那段,几乎哽咽不能成声。
但是是对是错,谁能考证呢?谁能知道,燕冲正的侠义仁德的背后,会藏着这么多不与人知的痛楚呢?而谁又猜得到,疼爱妻女如命的那个男人,到最后竟背离信仰,成了一个抛妻弃女的负心汉?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们猜测而已。”韩三笑道。
“柱子他爹不愿让这些没有经过证实的想法影响到燕捕头的声誉,更不想伤害燕飞,所以才大家伙约好,对这件事一概表示不知。我们也害怕会被问出其他事来,故意地就淡忘了有关阿血与云兰的事。——现在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可能是上天注定,要让一切真相大白,我知道,这个真相比现在燕错的出现还要难以承受。我始终狠不起心告诉燕飞,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是轻是重,你们来定夺吧。”
蔡大娘放下手中早已冰冷的茶,起身告辞。
厅中三人,皆无沉默无言。
过了很久,曹南才慢慢道:“难怪当时我加入寻找时,他们都让我别接近西坡——那时已经出了很多人命,衙门里却说是疟疾作害。那时衙门里也只是说,主要就是找燕捕头,另两位捕快只是顺便提了名字,我只依稀记得有个人名中带血,却不记得叫什么名字。原来那时,他们已经有心在隐瞒……”
韩三笑黯然地从怀中拿出三个差牌,逐一铺开:
燕冲正。黑俊。严父血。
燕错如此作鬼,难道就是想要旧事重提,想要将燕冲正失踪的真相公布开来,好再打击燕飞一次么?他错了这么多,燕飞都能原谅包容,难道他果真一点良知都没有么?是那扼腕扣也瞎了眼睛,竟扣在如此儿狼心狗肺的少年手上?
“不对——如果燕冲正真是带着那个寡妇私奔,那叫云兰的寡妇最多只是负他深情,何来蛇蝎心肠、错信好人之说?他又何必如此恨怕呢?”曹南奇怪道。
“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测,事实如何,有待考究。”韩三笑仍旧没有全信蔡大娘的话。
宋令箭看着斑驳的燕冲正差牌不语,在一个人的生命里能遇上几个像燕冲正这样的人,自然而然地成为每个人心中的领袖。在他消失十几年的岁月里,他的名字一被提起便会引来尊敬的目光,就算他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也被善良的心灵坚定地保留着,不曾有半点怨怼,不曾有任何不敬,好像他们在做着最为圣洁的伟事。然而当这些秘密被再次起出来,仍然不会为那光明的身影抹上半点灰尘。
燕冲正,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