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箭见曹南满脸迷茫,道:“昨夜黑俊意识混沌,一直梦呓,有个女人,他叫她云姐。”
“他还说了什么?”曹南全身的血肉都紧崩着。
“狼心狗肺,蛇蝎心肠,错信好人,不敢相信。”宋令箭淡淡例举。
“他能说出这些优美有文才的词句来?”韩三笑满嘴姜面,眉毛一上一下地瞄着宋令箭。
“大致是这样。他用不同的形容词重复了大半夜,难道我得一句句说出来么?”宋令箭狠瞪了韩三笑一眼,见曹南的确关心,继续道,“他似乎很恨这个女人,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今早他错认我是这个女人,疯着骂了一柱香时间——”
韩三笑不识时宜地笑出声来,想着宋令箭被黑俊劈头盖脸大骂的情景。
宋令箭瞪他一眼,继续道:“但奇怪的是,他的情绪异常激动甚至不惜自毁,却始终没有靠近我,只是远远看着。”
“也许他始终骗不过自己的心。”韩三笑突然静了下来。
“什么心?”
“或许他应该恨极了她,却一直不伤害她,伤害自己来平衡——爱极生恨。也许他曾爱过这个女人,所以才会恨得如此痛苦。”
“既然选择去恨,就不应该还有所谓的爱。可笑至极。”
韩三笑头一次不跟这嘴硬的女人争辩,他一直觉得这是她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人是聪慧玲珑,却独对人情世故少了份谙熟,有种简单而直的自傲。
“若世界爱恨如此简单明了,又何谓情深至苦呢?”
宋令箭盯着韩三笑,三分是笑,三分不解,四分鄙视。
好吧,无论他说什么,她最多的也就是鄙视这意味:“好像你很懂爱,也很明情似的。怎么?难道?你曾也受过情箭之伤?”
韩三笑狠狠呸了一声:“我去你的!你才受情箭之伤!你全家都受情箭之伤!”
其实韩三笑说完这句马上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已挑起宋令箭的痛处,虽然他不知道宋令箭背负着什么,但无论什么场合,什么气氛,只要提及有关家与家人的事,她都会不悦离去。
他赶紧岔开话题:“照你这么说来,看来这个云姐应该是跟他们三个人都有所关联的,可能十六年前,这个云姐做了什么事情,以致让黑俊因爱成恨。”
“但这个人,竟然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过,就像一个污迹,被这个镇抹去了一样。我也算对这件事有份查寻,却也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这个人。”曹南喃喃道。
“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一些事情。”韩三笑抬头,看着烛光仍在的孤阁,那个梦一样的燕夫人。
曹南却似乎并不苟同,直言道:“我并不觉得——”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必去问她。”一个人突然道。
三个转头一看,门口平静地站着衣着干净崭新的蔡大娘,除下脏污的布裙,束着整齐光洁的发髻,还能隐出年轻时的几分姿色。
“没有谁知道得比我们更清楚,也没有谁比我们更不愿提及这件往事。但是你们有什么事,千万不要去打扰燕夫人。”蔡大娘的声音在冷风中颤抖,嘴唇紧抿,似乎每一句话,都下了很大的决心。
“天寒风冷,各位厅中坐吧。”宋令箭破天荒地邀人进了自己的小厅,厅中柴火正旺,拉上纸帘,能挡寒风,但光仍能照进厅中,厅中竟有春日温暖。
四人坐了一刻,却一直沉默,谁也挑不起话题,也不知如何切入,尤其是曹南,莫名其妙被拉来吃姜面,又莫名其妙地听到了有关黑俊的消息,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坐在这小厅里扮演大眼瞪小眼的角色之一。
蔡大娘一直僵硬地坐着,似乎在很痛苦地理清着心里的什么事情,以致于放在暖炉上烘烤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怎么蔡大叔没有一起来?”韩三笑开了个头。
蔡大娘苦涩地笑了:“当年就是他起的头,镇上所有的人对此事不再提起。如今就算要说出来,也决不能是他。”
当年的事,果然是大家约定过不提起的,而带着的人居然是蔡大叔。
“那——”韩三笑开始慢慢意识到,蔡大娘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定不一般。
“他知道你来这么?”宋令箭慢慢倒了杯茶。
蔡大娘默默捧着茶杯,盯着旋转的茶叶,淡然道:“我与柱子他爹守了二十五年,自我嫁他那天就发誓,这辈子以他为天,我的眼里只有他的影,心里只有他的人,耳里只有他的话。包括十六年前,他决定将有关燕捕头的事情埋藏起来,我也是一力支持。”她的声音慢慢颤抖,眼角泌泪,“但这十六年,我最不能面对的就是飞儿,她越来越像燕捕头,善良,热心。她每次看到我总是那么开心,拉着我说长聊短,我知道,她总是希望能多知道一点关于她爹事——但我半点都不想说,半点也不想回忆。因为我害怕,害怕说漏嘴,害怕她捉到任何蛛丝蚂迹,我害怕——害怕成为一个罪人……”
“罪人?”韩三笑再次惊讶,“到底你们隐埋了什么?燕飞是燕捕头的女儿,她有权利知道一切。”
蔡大娘拭去眼角泪渍,复而浸湿。
“那现在又何又决定要说了?”韩三笑有点不明所以。
蔡大娘正想说,却突然看了一眼曹南,那一眼有些疑惑,还有迟滞。
“当年曹南有份参与燕捕头失踪一事,他决计不会出去乱说的。”韩三笑认真道。
蔡大娘点了点头,语声平稳了些:“现在连他自己也守不住了——宋姑娘说得对,纸包不住火,我真的不想,不想哪一天直相揭穿的时候,我们费心这么多年去保护的一切会成为把飞儿推向绝境的缘由——况且,既然都已有了结果,起因再难看,也总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是不是跟那个名中有云的女人有关?”宋令箭敏锐道。
蔡大娘点了点头:“黑俊疯疯癫癫,除了你们,不会再有人将他的话当真,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出现,也许——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