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果然是假的,幸亏是我发现,若是由娘发现,绣庄必要鸡犬不宁。
我不能直面了当地这样质问燕老板,此时我想起了一个人——布店掌柜黎雪。
黎雪是我家商铺租客,逢节都会来拜谢我娘,于是偶尔我们也有照面,她是我这镇上除燕老板之一唯一识得的人了。
于是我便托她帮我从中穿针引线,她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看得出来,燕老板在这市上人缘极好,因为我也感觉到了黎雪切心帮忙的真诚。
我见到了燕老板,并向她明说了金线有假的事。看来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却还是一心挂念着要去取回的一个梨铃,我摧着她快去处理好这件事,并答应帮她去取那个梨铃。
我取到了梨铃,正遇木匠师傅家中遭贼,他也许是认识我爹,因着我的长相识出了我的身份,还很凶地说让我们郑家少管镇上的事——是不是我爹在镇上名声不好?为什么这木匠师傅一脸排斥?
我不及多想,捧着木盒装好的梨铃就往绣庄走,一走进巷庄那条路,我便感觉到手中的盒子在颤抖,好像着了什么怪力一样,我觉得很害怕,感觉四面八方的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忍不住跑起来,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有人扶住了我,是燕老板刚回来的两位好友之一——宋令箭。
她扶住我后,那种奇怪的恐怖感就没有了,一切都正常了。
宋令箭很冰冷,对人说话时候总是带着一丝丝的敌意,但燕老板说过,她面冷心善,所以我不该怕她,但莫名的,她身上冰冷又带点敌意的气息还是让我失态了。
那时她看到了我因刚才奔跑时掉出来的珠子,就是几年前溪边的三哥哥送我的寒晶。她竟然简单地夸赞了一句——我并不觉得开心,因为我觉得,她说任何话,都是有含义的。
正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叫唤,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我每日萦萦在耳,有人跑了进来——
我的心顿时如千刀在绞,却不敢发声一句。
时过境迁,他仍是我记忆中人的模样,甚至那一挑眉的样子都是一样的痕迹,但——
但他已不认得我了。
冥冥注定,原来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再见不相识。
我的心好像脱离了它本来的位子,在猛烈地作痛掉落。我不敢说一句话,将盒子还给了宋令箭,转身走出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了他们的视线,但并没有任何人留我。
我不舍离去,靠在墙尾,默默看着那个成长起来的人,或许他一转念,会想起我来——
但他没有,他只是用着同样的神态与笑容,对着另一个女子说笑。
泪水不止流出,这时我看到跟在宋令箭身后的那个眼睛漂亮的男人,他竟转头看着我所站的墙尾,似乎能透过巷墙,透过我的双眼,我的发肤,看到我内心深处的人——
我离开了。
但我知道,我与这个地方,已经有了纠缠不清的缘。
是缘是孽?不适时宜,应是孽吧。
那次我回到家后,身体一直不适,只能留在家中养病。
黎雪偶尔会来看我,再三也只不过是想为燕老板求情,希望我能在金线这件事情多施帮忙——
看得出来她很关心燕老板。燕老板真幸福,在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有这么多人为她担扰,为她排忧解难,真心守护她——
但是我呢?我虽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但我的疼痛,我的不欲生的苦,又有谁人知晓?又有谁陪?
黎雪不断为我带来有关燕老板的消息,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希望她能多说点有关于燕老板身边的朋友——那个叫韩三笑的人的事情。但是黎雪只是着重于提着关于燕老板的一切,我不知道燕老板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她的病情很严重,还患上了严重的眼疾。
一个人看不清一切,失去了光明,得有多恐惧,多孤独?
我很担心。但我身体时好时坏,我不敢外出,怕万一有什么事,就再也不能出来了。
等到恢复得差不多,我便第一时间去了镇上,但是我一到绣庄,就看到燕老板像失去理智般在哭,惊恐地向周遭摸索着,她的眼睛在恶化,她说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时我什么都不顾及想,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他!于是我不顾得心口多痛,慌忙镇前山去找了,还好并不用多久我就在半山脚碰到了他,他跟宋令箭在一起,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像是刚吵了一架,但我不顾多想,只一心想告诉他燕老板的病情。
他们知道后慌忙跟着我一起下了山,还好宋姑娘通晓医理,很快便为燕老板施了针。这次来,我在绣庄的院子里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年,长得跟燕老板有些相似,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少年很有敌意,险些要吵起来。
燕老板眼疾很严重。
宋姑娘为她施了很久的针,出来后一声不吭,疲倦地回到了对院。
谁也没有追问病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沉默寡言的宋姑娘能给我一种安定感,让我觉得她有点儿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