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救你,也会有别人救你的。”宋令箭静静道,这房间安静得连窗外叶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郑珠宝嘴角微动,显是在冷笑:“她担心的,只是没有人去履行这个婚约而已。”
郑夫人停住了,转身愤怒地透过屏风瞪着自己的女儿。
“海公子也来了么?怎么不进来?”郑珠宝明知道自己母亲不喜她与男子见面,却偏要邀请厅中海漂进来。
海漂走了进去,站在屏风边角,这样他们即可以相互看见,又不会显得太过亲近:“郑小姐要保重身体。”
郑珠宝平躺在富华的床榻之上,绝望地微睁着眼睛,不知她在回想什么事情,泪水一颗颗的滑下。
“无论如何,自困是最蠢的方法。”宋令箭放好郑珠宝的手。
郑珠宝轻吸了吸鼻子,但那股轻微用上来的力却让她大为疼痛。
“你这样放任自己自生自灭,又是为了谁呢?”宋令箭垂着眼睛,不知心中有没有一丝怜惜。
“谁也不会懂,谁也不知道。但这个回忆,只有记在心里,却不能告诉别人……”
郑珠宝哽咽吐语,继而疼得说不出话来,满眼泪水,嘴唇颤抖,海漂突然一皱眉,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剧烈的旋转,他想阻挡,想抽身,但已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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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爱儿。
从小我娘都叫我爱儿,可能是因为娘一直都很爱我,所以舍不得叫我别的名字,我爹也很宠爱我,恨不得将一切都拿来给我。
可是我过得不幸福,在这个本来属于我的家中,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要拿捏权衡,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胆战心惊。只因为我娘是二夫人,所以我们的一切都被大夫人所掌控。
娘并不爱争,她所忍耐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平平安安的长大。仅此而已。
爹爹在家的时候,大娘总是装作对我们很客气,像个心怀广大的大夫人,可是爹爹一出远门做生意,大娘就突然变了另一张脸。
我无法想像同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两张截然不同的脸。每次看到那张阴冷的脸,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嘲笑讽刺,但我娘都只是在我身后轻轻地拉我一下,示意我不要惹恼她,否则她就会找各个借口来欺负我娘,在她的生命里好像欺负我娘变成了真正活着的意义。
从我懂事开始,经常半夜醒来听到娘在隔壁轻轻的哭泣声,但是我也就只是那样听着,从不敢去安慰,因为她一看见我 ,就会装作若无其事,还会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睡不着,是不是被子不够盖,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好心疼。
娘为什么要瞒着我?
或许是她不想我因为帮她出头而得罪大娘,大娘恨我,但她不敢把我怎么样,爹爹最疼爱我,他曾说过,我是他的宝贝,我会为他、为郑家带来光荣。
我不懂爹说什么,但是隐约觉得那与我以后的婚事有关。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成为郑家的光荣,那样我娘就不会被宅子里的人看不起,大娘更不会有意无意地让我听到“赔钱货”这三个字,我要成为这家庭举足轻重的人!
那年我十六岁,爹爹又要出远门了,娘送爹出门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因为地狱般的生活又要来了,爹也没有在意,因为他每次出远门娘都是那样的表情,他以为是娘承受不了离别之苦,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说回来时要给我带漂亮的宝钗。
他送我的那些宝钗已装满了我的匣子,那些精致贵重的珠钗并不是我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懂得去欣赏的。
有一次我将那些珠钗排在桌子上,应着烛光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娘看见后很慌乱地将珠钗收了起来,她说我要藏好这些,留着给自己当嫁妆也好,当私房银子也好,总之不能让别人夺了去。我知道娘口里说的别人是指大娘,因为大娘“借”了娘很多珠钗宝镯,从来都不曾还过。
那天下午娘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是在隐藏离别的悲伤,还是在躲避那种无理的挑刺。
我一个人很无聊,就叫暖暖陪我在院子里荡秋千,秋千荡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暖暖惊叫得不敢再推,我却觉得很好玩,一再叫她再用力推,秋千飘到了半空中,我第一次看到了庄外的景象,为什么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呢?
——原本我以为家院已经很大很大,没想到外面的世界更大,更大。
那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地,蓝天接着绿地,好像锦布一样,原来后院的外面是这么的美丽,可是我却像只没有翅膀的小鸟,整日被关在这个种满大树的院子里,还以为这就是最大的森林。
我问暖暖有没有去过外面,暖暖说她去过,有一次她跟熊妈去一念寺为大娘求圣水,她就是从那里经过的。
我问她外面好玩吗?
暖暖想了半天才说,外面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来来往往的人多了点,说话不用这么小声小气而已。
暖暖一直都有点迟钝,傻傻得可爱。
暖暖只是我的丫环,管家用几两银子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孩子,却比我这个从小就含着金玉出生的千金大小姐拥有更珍贵的东西,那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