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错没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但是细细一想,一个人如果大奸大恶,偷鸡摸狗,又怎会没有钱?放在金娘房中的那些银子他可以不动声色拿走,多次出入绣庄,他也可以顺点银子走,何必省吃节用住那最小的房间?吃最便宜的粗馒头?一个自尊心如此强的少年,怎能忍受自己的囊中羞涩?
而且他若不是心性太高,便不用藏头露尾地与金娘勾结做多么多事,直接以燕家儿子身份进入燕庄,再慢慢谋算岂不更好?
哪个少年人愿意被人看轻,但他却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燕飞的恩惠?他也并非不讲究之人,他的衣裳虽旧,却洗得干净整齐,极为仔细——等等,等等。
“所以那个为他续了房钱与伙食的多管闲事的耗子就是你了?”韩三笑嘲讽道。
孟无眼睛一瞪:“明明是善义之士,却让你这小三子说成了多管闲事的耗子。”
“有了第一,那第二呢?”韩三笑翻白眼。
“这个第二嘛,是因为夏丫头。”
“夏夏又怎么了?”
“那日夏丫头被困在柳村老妖婆屋里,吹灯救人的人是他无疑。他本应是想跟踪你们看你们的查案进度,但他发现夏夏被困在屋。那时算他还是有点良心,救了夏夏。他恨极了我们小燕子,恨不得将用尽一切方法让她痛苦,那么如果夏夏出事了,不是更能打击到燕子么?算他还知道祸不及旁人,有好生之德。”
一个不乱敛财物又有好生之德之人,又怎会大奸大恶?
“扼腕扣自有血性,向来都是扼腕寻主,从不失准。扼腕扣下没有污垢小人,哪怕当时再卑于人下,他朝都会成为一代英雄。”曹南认真道。
“是啊……扼腕英雄,上祖逝后,早已不属我族,连秦正都知道的事实,我却还要去探究……”孟无微叹,就连微叹的样子都带着故作沉重的意味。
“上祖?你也姓孟?——难道你是孟伯一的后人?”曹南惊讶。
曹南的惊讶并不夸张,因为上一位执有扼腕扣的主人是孟伯一——孟伯一是开国功臣,更是扼腕扣的一任故主,仁德流芳,后便隐于朝堂很多年,据说赋了一个半雅之职,以续族代传承。如果孟无真是孟伯一的传人,那他的政位——
或许其他几人并不知道扼腕扣的历史,所以他们并不觉得孟无的身份有何特殊。
宋令箭与韩三笑隐约知道,这个人富贵无匹,喜欢收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么他身上无论拿出什么宝贝都是正常的。
“秦正为什么想杀燕错?”上官衍关心实际的问题。
“没错,秦正的确很想杀死燕错,从他知道燕错这个身份开始,无时无刻不想杀之为快。”
“燕错这个身份怎么了?秦正与燕家有仇,要杀死燕家后人么?”
孟无冷笑:“如果他与燕家有仇,那么燕子又怎么可以快快平安地活到现在?秦正素来冷血寡情,杀他认为该杀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燕错是燕家的耻辱,无论是以前的秦正,还是现在的秦针儿,都会不顾一切地将他杀死。但是他多次欲出手,却始终让他活了下来。他知道不能杀,知道可以再多给这个孩子一点时间,将来说不定能重新为燕家带来新的荣耀。”
秦正想杀燕错,是为了维护燕家的脸面?那他与燕家,是友非敌?难怪秦正挟持燕错却全都是皮外伤,原来他根本没有想到要真正去伤害燕错。但他又无法摆脱心中那股恨意,只能在皮肉上出点气。
但是——啊——燕错又哪里能有那副造福苍生的气势了?他只是个充满仇恨又偏执的乡村少年罢了。
孟无微微一笑,但那充满智慧的微微一笑在这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显不出一点气质来:“小子,你可知道机遇造化无常,草介之命可腾越九天,而权势位高说不定他日落于街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宋令箭飞快地盯着孟无,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首诗就是秦针儿刻写在燕飞手上那句的前两句。为什么孟无巧不巧的也提起这首诗?是何用意?暗号?还是一种代表?代表什么?里面也有燕,难道跟燕家有关?
她突然觉得,绣庄这个看起来平淡的小庄子,竟然也会有着隐秘的历史,秦正与孟无都系燕飞上一辈的人了,那就是说,他们与燕冲正或者燕夫人是相识的。燕冲正有侠义,但只是地方捕头;燕夫人貌美倾城,年逾不老;而这两人却皆是修为极深之人,尤其孟无,富可敌国——
燕家,究竟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辉煌,需要燕错来重新振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