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察速里见残阳沉吟许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开口问道:“周兄弟,你可知道救你的那位神秘高人,究竟是谁?”
残阳摇头苦笑:“倘若我知道他是谁,也就不必称呼他为‘神秘的高人’了。不过那人修为之高,我生平实在是见所未见。”想到那一枝斜刺地面六寸的树枝,现在想来仍是暗暗惊叹。
纳察速里沉吟道:“周兄弟的武功已经如此厉害,竟也如此推崇那人,只怕当真是有大本事的人。我虽然对大楚武学也有所耳闻,知道你们有一种叫做点穴的功夫,可以让人短时间之内无法行动。但他不过点了你一指,竟然能让你昏睡半个多月,而且全身血行比常人慢了一倍不止,如同野兽冬眠一般压制住你的生机,这才能让兄弟你撑到温都尔汗。这一指的威力,也未免太霸道了……”
残阳接口道:“小弟奇怪的是,他怎么会认得这颗虎牙?莫非他与纳察罕也有什么渊源不成?”
纳察速里摇摇头:“倘若他真如你们描述的不到三十的年纪,纳察罕之中,我从未听说过如此人物。”
残阳想到,此人既不透露身份姓名,也不透露自己的行踪去向。以他的身手,倘若不想被人发觉他的存在,便当真能够人间蒸发一般,于是劝道:“大哥也不必对此人太过费心。这位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不肯露面,只怕谁也见不到他。”
纳察速里点点头道:“嗯,不过他肯指点你来,想必是对我纳察罕没有恶意,倒也不用担心。周兄弟,你就好好养伤,这次你可别急着走,反正你朝思暮想的罗姑娘就在这里呢,你们二人好歹在这大草原之上好好的游玩一番,让我这个大哥尽了地主之谊,回报你的救命之恩,你们再回大楚不迟。”
残阳想到燕灵,急忙问道:“大哥,燕灵她现在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纳察速里笑道:“就知道你满脑子都是她,这你不用担心。在你大哥的地盘上,她就跟纳察罕的公主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这姑娘玩心很重啊,经不住我大妹莎琳娜和二妹诺敏的软磨硬泡,现在她们三个天天骑着马在草原上乱跑,疯的很。”
残阳听闻燕灵安好,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日子多亏大哥和众公主们照顾她,只怕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闹脾气,使性子。”
纳察速里摇摇头,说道:“周兄弟,这你就小看了罗姑娘了。你曾经给我说过,她乃是大楚朝中重臣的女儿,所以大事之上,她没有丝毫的不清醒。况且为兄也是皇家之人,能看得出来她不经意之间所透露出来的高贵气质。平日里看起来她好像有些不讲道理,略有刁蛮;但绝对不是不识大体的姑娘。”
残阳听纳察速里把燕灵夸了一番,心想怎的我就没见过她高贵的样子。纳察速里笑道:“好啦,现在你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吧?乖乖躺下休息,等到傍晚,娜仁托娅会给你送来晚饭和晚上的药,到时候你好好吃了,晚上好好睡,早日把身子养好。”
残阳连忙说道:“大哥,不若就让丫鬟来负责小弟的饮食好了,公主千金之躯,可不敢为我再劳累了。”
纳察速里摇头道:“周兄弟,你什么都好,但就是经常看低自己。要我说,这纳察罕王国之中,除了我们的父王和母亲大人,以及我这个兄长,唯一有资格让娜仁托娅照顾的,也就是兄弟你了。你可不要忘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拯救皇族的功劳,在纳察罕可是绝对的大功,只怕待你伤愈,父王还会召你前往乌尔格,受到父王召见这等殊荣,整个纳察罕王国又有几人能得到呢?”
见残阳低下了头,纳察速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周兄弟,你一定要记得为兄的话。你是大英雄,日后是一条可以翻江倒海的龙,这世上没人能困得住你,除非你自己要困住你自己。娜仁托娅要照顾你,一是为了感激你救了我的性命;二是我们纳察罕人一向崇尚强者和英雄,这是她的一片心意,不要辜负了。”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残阳心想着纳察速里的那句话:这世上没人能困得祝你,除非你自己要困住你自己……默默地叹口气,想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渐渐的习惯于看低自己呢?自己是名满天下的大侠之后,身怀天下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绝顶内功,自己平日行侠仗义,又没有做过半点于心有愧的事,自己怎么会有这等看轻自己的想法?”思来想去,不知缘由,想得头痛不已,只好作罢,复又躺下休息。
到了晚上,娜仁托娅果然端着一个小桌来到了残阳的房间,笑吟吟地望着他。残阳见她到来,急忙起身,慌忙中扯动胸前那个贯穿胸腹的刀伤,一阵剧痛,不由得痛呼出声。娜仁托娅急忙将小桌放下,上前查看,待见到伤口没有裂开,这才放心。她不会说汉语,残阳又听不懂纳察罕语,二人无法交谈。但纳察罕的女子相较中原女子而言更加豪放,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故而残阳皱眉时心里的关切,看到残阳伤口无恙时的安心,全都一五一十地写在了脸上。
残阳看见,心中感动不已。娜仁托娅将小桌端至残阳的面前。残阳见到小桌之上,一荤一素一汤,极其精美,香气扑鼻,自己躺了甚久,早就饥肠辘辘,眼下顾不得她还在侧,冲着娜仁托娅一笑,便吃了起来。
娜仁托娅见了,笑的更开心了。原来纳察罕人与汉人的思想有异。女子为男子送来饭菜,男子若是当即在女子面前享用,则是一种毫无见外、示以亲近之意。残阳自然毫不知情,娜仁托娅坐在一把椅子上,托着下巴望着残阳,满眼都是喜悦。
残阳正吃得痛快,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同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如风一般跑进了屋子,一声问候竟然像是被她甩在身后:“残阳,你觉得怎么样了?”
残阳闻声一愣,手中的勺子还停在半空,望见来人,尴尬地一笑:“燕灵,你来了。”
残阳的尴尬还是有原因的,果然,燕灵见到房内二人的样子,似乎颇为熟稔和亲密,心中立刻感到一阵不快。不过她的醋劲再大,却也非常清楚,在温都尔汗这个地方,纳察罕的公主还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于是表面上不动声色,仍是腆着笑脸走上前去,用才学会的几句不太流利的纳察罕语和娜仁托娅打招呼。
残阳见她没有使性子,暗暗松一口气,笑问道:“你每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听说你玩的很开心啊。”
燕灵一昂头,得意的说道:“那当然。我跟两位公主天天在草原赛马,这么平坦这么广阔的草原,跑起来实在是太过瘾了!周围那些纳察罕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呢!”她知道娜仁托娅听不懂汉语,所以说起来也就毫无顾忌。
残阳笑道:“听你这口气,好像骑马过瘾还不够,还要把周围人的魂勾过来才作罢啊。”燕灵摇头道:“骑马现在也不够过瘾了呢!我想去打猎!从来都只有你们男人弯弓射大雕的传统,这次我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残阳道:“这么想去,那便去啊。”
燕灵啐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这里的规定是打猎必须有男人在。公主万金之躯,当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个男人来陪同了。那个王子最近又很忙,所以只能来指望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啊,然后带我们去打猎!”
残阳苦笑道:“我还以为你疯玩过之后,良心发现,知道来探望我了呢。原来不是关心我的伤势,而是另有所图。”
燕灵脸一红,说道:“你少臭美了。我都站在这里了,你还想要怎么样?”残阳笑道:“哎呀,原来是这样。罗小姐到来真的让我这里蓬荜生辉,金光四射啊!”燕灵被残阳取笑,冲上前去就是一顿粉拳,一旁的娜仁托娅不明所以,但见到燕灵和残阳嬉闹,眼中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不少。
残阳清醒过来之后,逐渐开始运功以辅助愈伤,加上外用金创药,内服大补品,恢复的速度十分惊人。燕灵与娜仁托娅轮流来照顾他,又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残阳便能下床自由活动了。有时他在房前的院子里舞舞剑,聊以消遣,娜仁托娅便在一旁相陪。
终于,一日御医为他彻底检查之后,宣布他的伤势已经完全稳定。只要不受到冲击,伤口是不会裂开了。纳察速里得知以后,颇为欣喜,但自己近日公务繁忙,无暇去看望;娜仁托娅是照顾残阳最多的人,眼见自己的照顾换来了残阳的康复,连眼神都有了奕奕的光彩;不过最高兴的莫过于燕灵,如此一来,残阳就可以陪着她和公主们去草原上狩猎了。
虽然眼下已经初冬,草原上没有了接天连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鹅黄。但是如海一般的广阔,却也让久居江南的残阳第一次见到了塞北那近乎狂野的辽阔。双腿一夹马镫,胯下骏马仰天长嘶,马颈上飘逸的鬃毛与残阳身上随风狂舞的衣衫似是在相互呼应,这一骑仿佛一团烈火,在干枯的草原上,借着风势,如同燎原一般纵横驰骋。看得燕灵与三位公主心驰目眩,颗颗芳心都随着残阳在草原上横冲直撞,早都忘了这一行人乃是来打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