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一愣,不明其意。杜月笑道:“我现在就贴在你的胸口,感觉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还用得着多说么?”
踏雪这才注意到自己心跳之剧,前所未有,不禁一阵窘迫,再不说话,二人就这般相依而坐,谁也不愿打破宁静,也不愿沉沉睡去。直到晨光熹微,朝露润泽,方才倦极而卧。
直到日上三竿二人转醒,人参效力开始发挥,杜月的脸色竟然红润不少,说话亦有了底气。踏雪见状,知道杜月撑到秦皇岛有望,心中欣喜不已。仍像先前一样,用虎皮将她如同装到包袱中一般背着,稳稳前行。
而杜月身子补实了,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偶尔斗嘴赌气,旅途之上毫不寂寞。甚至于待二人走了近半个月,来到渤海之滨时,两人竟然还有一丝意犹未尽的感觉。然而踏雪却仍不敢在路上留连耽搁,眼下杜月的脸上的血色又开始渐渐褪去,人参的药力只怕已经消耗殆尽,那么杜月又回到了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危险。
踏雪与杜月都曾往来于东瀛,所以对大海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但是毕竟久处内陆,骤然再次见到大海,波澜壮阔,惊涛拍岸,接天连地的广博让两人将胸中所积淤的不快悉数散尽,踏雪甚至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将杜月放下,自己奔向海边几步,向着海天交接的方向纵声长啸,似是化作惊雷滚滚,扩散天际。眼中宽广,胸中舒畅,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涌遍全身,让踏雪大呼痛快。
而杜月生于东瀛岛国,长在海岸之滨,大海便如同自己的第二故乡,浪花的声响,如同慈母低声的安慰,让杜月心中无比的安详,又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踏雪听到身后叹气,回过头来,柔声问道:“怎么了?想家了么?”
杜月点点头:“是啊。不过眼下,东瀛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故乡的代号罢了。那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亲人,现在不论自己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眼中尽是惆怅之意。
踏雪听了,笑了笑,来到她身边,揽着她的纤腰,说道:“在别人看来,你我都是遭弃的可怜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但要我说你我又是幸运的人,能找到真正的相伴之人,又何尝不是幸福呢?”
杜月双颊微红,轻声说道:“是啊,方才见到你大喊大叫的样子,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苦了。”踏雪道:“那,你还会说那种‘没几天日子’的傻话吗?”
杜月笑了笑,说道:“欧阳哥哥,我不怕死,我从来都不怕死,只是……我现在不想死了。”踏雪听了,笑道:“这才对。”但心中同样一阵惆怅:“我为了爹的大仇,才撑到了今日。假若有一天我当真杀了尹龙江一,报了仇,接下来又该如何呢?”一时也不禁迷茫起来。
二人触景生情了一阵,踏雪怕深秋海风吹坏了杜月的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扶着她沿着海边,一路来到秦皇岛港。此时太阳已落,晚风渐凉。港内渔家灯火万千,条条渔船静静地泊在港内,随波上下而动。好一幅宁静安详的渔家晚景。
踏雪带杜月来到一位坐在船边的船夫面前,问道:“敢问这里便是秦皇岛港么?”
那船家看着颇为年轻,身强力壮,满面红光,纵然眼下深秋傍晚,但他仍是身着一件单衣,似是早就习惯了寒冷似的。见踏雪二人衣着考究,不像是打渔或农作之人,急忙起身道:“哈哈,是啊。公子小姐傍晚来海边转转,饿了吧?咱家有刚打上来的……”方要介绍一番今日战果,踏雪一摆手道:“船家好意心领了。在下只是想问问能否渡我们兄妹二人前往秦皇岛上?”杜月一听“兄妹”两个字,白了踏雪一眼,嘟哝了一声,也不知说了什么。
那小伙一愣,说道:“现在?公子不知,那岛虽说离这也不太远,但是快入夜了,晚上海上风浪可不小,颠来颠去的,二位只怕吃不消哩!”
踏雪道:“在下有急事,需要尽早上岛去,还望船家相助。”说罢,递上两倍的船费。
那小伙见了,支吾道:“呃……公子,夜晚浪大,而且还有不少海里的大鱼开始活动,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把船掀翻了,小的也是担忧二位的安全呀!”
踏雪见他有心推脱,心中不快。方一皱眉,听见一旁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这臭小子,有了媳妇儿就不赚钱了,看你拿啥养家!”
三人扭头望去,见一个年近半百的船夫走来,与这年轻船家一般,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然而身子看起来竟比这小伙子还要结实。
那小伙见了,满脸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老船家走到踏雪二人面前笑道:“客官莫怪,李家小子前两天才讨个媳妇儿,这几天魂都没了,全在她媳妇儿身上。眼下活儿都干完了,光等着去和媳妇儿亲热,才不愿撇下好事去冒风浪呐!”那姓李的年轻人听了,满脸通红。
杜月见了,偷偷望了一眼踏雪,竟然也脸红起来,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踏雪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目光,莞尔道:“原来如此,那倒也是人之常情。不知老先生能否帮我二人上岛去呢?”
老船夫笑道:“哈哈!不怕浪大船摇,那就走!反正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晚上也不是没出海过!有啥好怕的!”踏雪眼睛一亮,忙向老人道谢。那小伙子似是不好意思让老人家代自己走这一趟,刚想上前,被那老船夫笑骂着推了回去,自己则把一艘小船的纤绳解开,让踏雪和杜月上船。
伴着老船夫一声嘹亮的“走喽!”小船渐渐离港,向渐渐被黑夜所笼罩的黝黑的大海驶去。
踏雪将杜月在船舱安置好,便来到船尾。那船夫见踏雪前来,笑道:“公子怎么出来了?不在船舱陪你的小媳妇儿?”踏雪一愣,笑道:“船家误会了,我们乃是兄妹。”
老船夫哈哈笑道:“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没见过,那小妮子看你的眼神,腻得能滴出水啦!你们肯定是私底下订了终身,结果爹娘不同意,就私奔出来了对不对啊?”望着老船夫得意而坦率的神情,踏雪也不反驳,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先生。”接着问道:“这秦皇岛上据说住着一位神医,您可知道?”
老船夫一怔:“怎么?小姑娘病了?”踏雪点头道:“是,她受了很重的伤,听说秦皇岛中住着一位霍长生霍神医,便带着她来求医。”
见老船夫蹙眉不语,踏雪略微心急,又出言相询,那老船夫才开口道:“岛上的确是有这么个霍神医不错,不过,这霍神医脾气太过奇怪了,只怕他不肯给你们治啊。”
踏雪料到此言,开口道:“愿闻其详。”
老船夫道:“这霍神医是十几年前从幽州而来的。据说曾是兰雪城里长老呢,按道理来说也是城里响当当的大人物,但是不知当时和城中闹了什么矛盾,霍神医一气之下来到秦皇岛,十几年再没有踏出岛一步。周围人都说这个霍神医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于是有了什么奇怪的病,自己好不了的,都想找霍神医瞧瞧,但是这霍神医根本就不理。老头子有一次也生了病,去找霍神医,结果人家门关的死死的,根本就不管。后来是老婆子陪着去周遭的县城里才治好的。”
踏雪叹口气道:“身负济世之才,却无悬壶之心,当真让人叹息。”
老船家笑道:“老头子没念过书,公子的话咱可听不懂了。不过几年前啊,发生了一件事,这霍神医却突然有些转性。”
踏雪眼前一亮,钟大夫并未提起过此事,赶忙问道:“是什么事?”
老船夫说道:“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唉,记性不好了。总之是听岛上的人说,本来知道霍神医不治病,都没有多少人来找他了。但是那年夏天突然有四五个人来找他,那些人穿着上好的布袍,靴子,都是咱打渔的一辈子也穿不着的好衣服……哎,公子,听他们说的那样子,公子再多一把剑,就跟他们差不多一个模样了。”
踏雪“哦”了一声,说道:“难道是兰雪城的人?”
船家摇摇头:“这咱可就不知道啦。据说当时那四五个人来找霍神医,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但是好像两边说不对嘴,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你还别说,七八年前,霍神医看样子也有咱现在这么大年纪了,可是那神医当真不是一般人,竟然把那四五个壮实的年轻人打得四仰八叉的,真是厉害!”
踏雪听到这里心道:“兰雪城长老,岂是浪得虚名的?”转念一想,又不禁疑惑起来:“只是那四五个人来找他做什么?若是兰崇明如同对付王安奎一般对付霍长生,那他身为城主应当非常清楚霍长生的功底,不至于才派四五个废物来;莫非他是派人请霍长生重回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