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为了第二天的比武,众人早早歇息,养精蓄锐。唯独静岚,一边担心王安奎明日的安危,一边担心残阳迈不过心里那道坎,翻来覆去,不得安稳。
第二日正午,天心习武场,依照规矩,唯有甲院弟子有资格身临战城现场。分为三十人一列,分站武场两边,人人手持一面天心旗帜。残阳与静岚亦不能例外。队列远端,吴啸坤、安伯阳与王安奎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他们身后,摆了一张供桌,供奉的乃是创立五城的那五位前辈,五张灵牌乌黑发亮,金笔上书“天心城祖莫百川公之灵位”、“兰雪城祖韦海公之灵位”、“东江城祖陆冷山公之灵位”、“木海城祖轩辕楚天公之灵位”、“川西城祖秦肖逸公之灵位”。偌大的习武场,眼下除了偶有风吹,刮得旗帜呼啦作响之外,再无半点声息。一些心性不稳的弟子,被这等紧张场面压得久了,只觉得呼吸不畅,手脚都出了汗。
待得白日过了中天,忽闻一声锣响,众人纷纷向正门看去,见一队人向武场走来。这一队人大约二十之众,人人身着白色武衣,两名走在最前的弟子一男一女,手持两面白旗,上绣“兰雪”二字。领头三人,年纪较长,目光深邃,表情肃穆,当是兰雪城城主兰崇明,与两位副城主刘旭洲和雷光纪。见这一队人踏上习武场,吴啸坤等三人起身迎接。那二十名随行弟子则横成一排,与另两列天心弟子一同将武场围了起来。
在那六人寒暄客套之际,残阳细细端详那兰雪城的三位城主,兰崇明虽为城主,但看来与吴啸坤颇为不同,少了许多霸主之气,但感觉更擅智计。与吴啸坤同披一件代表城主地位的披风,但天心为红,兰雪为白。腰挎长剑,剑柄末端并非如寻常宝剑一般绑着剑穗,而是镶了一刻蓝光闪耀的晶莹宝石,看来颇为尊贵;再看刘旭洲,身材矮小,面如温玉,跟众城主站在一起,如同一位羸弱书生一般,腰上绑一条金蛇鞭,熠熠生光;最后便是雷光纪,听闻此人去年方才上任兰雪城副城主。残阳初看觉得面熟,稍一回想,便想起这雷光纪便是长安万年居门口呵斥众兰雪弟子的那人。面相粗犷,威风凛凛,尤其是眼神,锐利如刀。一瞪之下,只怕心志稍弱的对手都要矮了半截。残阳还隐隐觉得这雷光纪也是一位练气之人,内功明显较另两位城主为高,想到这人便是王长老的对手,心中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
那六人寒暄一番之后,吴啸坤道:“三位城主今日前来,本当多尽地主之谊。但眼下已到时辰,片刻耽误不得,待事毕之后,再请三位城主多多盘桓。”兰崇明笑道:“吴城主莫要客气,眼下正事为重,便请开始。”吴啸坤点点头道:“好,三位城主请。”
说罢,六人并排来到那供桌之前,人人执起三炷香,点燃之后,兰崇明朗声道:“众位先辈英灵在上,先祖遗训,勤修苦练,不得荒废。故而今日兰崇明率兰雪城众前来天心战城,当循先祖之高义,不重胜负,不留私恨,竭尽全力,光明正大!”吴啸坤亦朗声道:“众位先辈英灵在上,先祖遗训,广交则达,闭门则废。故而今日吴啸坤率天心城众迎接兰雪战城,亦当循先祖之高义,不重胜负,不留私恨,竭尽全力,光明正大!”说罢,六人齐声道:“愿承先祖之志,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光大五城,千秋万世!”说罢向着五张灵牌深鞠一躬,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再鞠一躬。庄严之至,直教众弟子心中无半点杂念,上百双眼睛齐齐注视着那五张灵牌,对先辈的崇敬仰望之情油然而生。
礼毕,吴啸坤请各城主入座,回身高声道:“战城比武,开始!”只听一声锣响,在场弟子齐声高呼。吴啸坤问道:“兰城主,既为挑战方,不知对于下场先后是否有所要求?”兰崇明微微一笑:“吴城主明见。这第一场,便由你我兄弟开个头吧!”吴啸坤听罢一愣,以往战城,城主对决都在最后一场,不论之前胜负如何,均以显城主一锤定音或力挽狂澜之能。稍一细想,便明白了兰崇明之意,兰雪城既然有了雷光纪这一奇兵,自然最后出场方能收到奇效,如此说来,此人当真是有大本事,最后一场比武如此重要,竟可让兰崇明派他压阵。当下不动声色道:“既是如此,时过三年,今日复能领教兰兄绝技,荣幸之极。”兰崇明笑道:“彼此彼此,今日白日当空,吴兄的贯日轮一出,只怕天色也要暗了半分。”吴啸坤笑道:“兰兄谬赞了,请!”说罢手一伸,二人便来到武场正中站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只见兰崇明左手猛一加力,“唰”的一声,那宝剑在内力激荡之下冲天而起,兰崇明右手一招,头不抬,眼不瞧,宝剑稳稳落在右手之中,一挥之下,日光一照,剑光四溢,炫彩夺目。兰雪弟子见此俱都大声喝彩。残阳见此起手之势,也感叹其风采,暗暗叫一声好。吴啸坤笑道:“兰兄剑法炉火纯青,可喜可贺。”说罢大喝一声,背后披风飘起,原在背上的两只金轮斜刺里飞出,吴啸坤双手一收,二轮各自入手,每只贯日轮边均有六根尖刺,突出三寸,轮缘亦是锋利无比,金光闪闪,杀气腾腾。天心弟子也一发呼喊起来,人数众多,声音压过了兰雪弟子。残阳生平头一次遇到大楚顶尖高手的比武,兴奋地手都微微颤抖,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眨都不眨一下。那二人在场中,纹丝不动,唯见微风过处,衣袂飘扬。
待场边三遍鼓擂完,一声锣响,二人俱是一声大喝,冲身上前。吴啸坤一轮递出,如日出东山,光耀大地;兰崇明一剑横扫,如严寒冬雪,肃杀万物。剑轮相撞,只听一声巨响,二人各退一步,这番功力相较,乃是旗鼓相当。这边双轮齐挥,直来直往,每一招都如同山岳压顶,力逾千钧。兰崇明并不正撼,左晃右避,一只长剑轻盈灵动,每剑都将吴啸坤金轮带偏,一时之间,吴啸坤奈何不得,但兰崇明亦无暇反击。十几回合下来,兰崇明心想:如这般一味只守不攻,只怕气势上让他占得上风,也折了兰雪锐气。眼见吴啸坤又是一轮划过,兰崇明兵行险招,一低头,迎着金轮递来的方向冲了上去。吴啸坤吃了一惊,见这一轮擦着兰崇明头顶划过,没能命中,而在这一瞬,眼见兰崇明已然欺到身前,急忙后跃。兰崇明怎会放过如此良机?跟着向前一跃,举剑向吴啸坤腰肋刺去。吴啸坤身在半空,无从闪避,情急之下顺手将右手金轮向兰崇明掷出。兰崇明未曾料到此招,急忙偏头躲避,虽堪堪躲过这一轮,但手中准星已失,剑尖在吴啸坤腰际划出一条口子,但所伤并不太深。吴啸坤转身踢出一腿,正中兰崇明左肩,二人在空中此番对招,电光火石之间又分了开来。吴啸坤右手一张,那金轮又滴溜溜飞了回来,但腰间已然受伤,隐隐有鲜血渗出。
兰崇明被踢中一脚,只觉得左臂似是要断了一般。但眼下自己没有外伤,决不可示弱,强忍剧痛笑道:“抱歉伤到吴城主,可需要裹伤止血?”吴啸坤并不答话,点了身上几处穴道止住出血,随即冲上前来,招式愈发凌厉,一对金轮在空中呼呼作响。兰崇明心道:这姓吴的受了伤,发了急了。当下避其锋芒,左挡一招,右拆一式,神色自若,笑容可掬,意图引得吴啸坤心浮气躁,露出破绽。不过吴啸坤也并未上当,只是每招之下力道更足。残阳眼见此景,不由得担心起来:吴城主一直在使用全力,但那兰崇明却是常常隐忍不发,似是要等吴城主筋疲力尽才全力反攻。但见吴啸坤纵然斗了这许久,身上尚且中了一剑,但气力却愈发强悍,突然想到:“这贯日轮法乃是吴城主的看家本领,倘若这般本事都没力气用出来的话,也太好笑太荒唐了。”想罢摇摇头,暗骂自己不识好歹。
却见场中二人越斗越急,身法迅捷飘忽,难以捉摸。吴啸坤眼见久斗不下,自己带伤,再拖延下去必然吃亏,于是卖个破绽,兰崇明见了,心随眼到,手随心动,当即一剑刺来。吴啸坤侧身躲过之际,两只金轮一上一下,锵的一合,将兰崇明的长剑夹在中间,兰崇明大吃一惊,原是两只贯日轮的两根尖刺恰好将长剑卡在其中,心下骇异:这一下当真大胆,不仅能躲过我这一剑,还能如此精准的锁住兵器。眼看吴啸坤将两只金轮一扭,兰崇明心知再不放手,长剑便要被其扭断,急忙弃掉宝剑,吴啸坤只觉得手上一轻,骤然失力,身子微微一歪。兰崇明见有机可乘,顿时欺身上前,当胸拍出一掌,吴啸坤亦不躲避,左右双轮一左一右,一只向上一只向下划了过来。兰崇明如不撤掌,则双臂非要被砍下不可。谁知兰崇明这一掌极为迅捷,正中吴啸坤胸口,自己同时借助反力急急后撤,但还是被轮上的尖刺划伤了右臂,血流不止。
吴啸坤后退几步站定,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幸而方才兰崇明眼见危机,加快了出掌的速度,故而掌力倒不是很大。此时他见兰崇明右臂滴血,还失了兵器,当即冷笑一声,扔掉双轮,大喝一声:“接掌!”便向兰崇明冲来。
兰崇明见他占优势而不欺人,宁可弃掉兵器与他赤手相搏,心下不禁暗暗佩服,但事关兰雪声誉,仍不得不全力而为。
二人拳脚互攻,你来我往,拆了数十招,仍是不分高下。只看得周遭弟子一个个目瞪口呆。众人时见己方城主落了下风,不由得心急火燎;但局势一转,又忍不住欢呼雀跃。来来去去,大起大落,只觉得连气都不顺了。
忽而又听得众弟子一声惊呼,原来是二人两拳相对,直向着对方拳头上打去。残阳见此情景,心下一喜:吴啸坤拳脚力大无比,断木碎石不在话下,兰崇明以己之短搏人之长,与吴啸坤比试外家功夫,那是自取败亡。然则二人双拳相触,兰崇明却并不发力,而是一触即回,吴啸坤这一拳送出的有多快,便收回的有多快。吴啸坤心知不好,但拳上已经发劲,却无从回力,身子当即前冲,失了控制。这一巧劲收发自如,与傅云轩的弦月刀有异曲同工之妙。兰崇明见状大喜,眼见吴啸坤向自己跌来,右掌汇聚全力拍出。然而吴啸坤眼见自己前倾之势已不可逆转,干脆足下一蹬地,冲向兰崇明,借着冲劲,也是全力一掌拍出。二人同时出掌,谁也无从闪避,这两掌携惊雷之势,重重的轰在对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