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落翎,我在幻影森林长大,陪伴我的是一个老的让人不能忘记岁月流逝的传言者,他让我叫他师父,可他却叫我占星师,幻影城唯一幸存的占星师。
我的名字是师父带我逃出王的手掌后取的。师父为此付出了数百年寿命。我并不想称那个摧毁我们与世无争的家园的男人为“王”。而事实上他是我们古老的占星一族最伟大的王,同时他也是毁灭自己部族的最冷酷无情的罪人。
很多年以前,我站在雄伟的城墙上,面朝安详的城市,我发誓将努力学习世上最强的幻术和占卜术,我希望得到占星台中间手握12星翼法杖,一头淡蓝长发在风中像星耀闪烁的男人的认可,即使我还未见过他。
他,是我的父亲,是幻影城伟大的王。他50岁就继承了王位,带着从未出现过的12星翼法杖。母后说她一直清楚的记得。他登上王位的时候,天空布满蓝色的幻鸟,遮天蔽日。人们放下手中的工作,虔诚的跪拜,法师不再念咒,占星师不再祈祷,因为他们知道了自己的王已经是最强大的。风吹起他的蓝色披风和头发,消瘦的脸庞有着坚毅的眼神和不可磨灭的自信的微笑。连鸟儿也为之臣服,撒下如天空般广阔而美丽的羽毛,幻影城在这一刻像最耀眼的星河图,乐队唱响高昂的奏歌。全是因为我们最强大的王。
母后是银月城最美丽的公主,她告诉我,父皇是世界上最强大最英俊的男人,他是无所不能的占星师。但是母后告诉我,父皇很久以前的一次占卜,那次星河断裂,凶星主兆。父皇说世界将崩塌无法挽救。只有唯一的一个生机,可是他不能说。我在父皇400岁时诞生。可是我出生的时候,父皇为我占卜,群星陨落,孤星直起。到现在我还不懂这个星象代表什么。父皇从占星台下来的时候满眼落寞,比高悬天际的孤星还要寂寞。看着她和还在襁褓中的我,眼神透着坚决。他独自离开了安静的幻影城,他说只有他能改变世界的命运,即使用他的生命,他对着12星翼杖起誓,然后亲吻我的额头和母后充满泪水的眼眸。从此17年,再没有回来过。我只能靠着母后的讲述,每天对着星辰想象父亲离开我们时的孤寂背影。
虽然我们种族比外界的生命更悠长,我们有着外界无法相信的寿命,族里最长寿的老人已经有一千五百岁的年纪。外界称我们是神族,其实我知道,我们也只是普通人,有喜怒哀乐,需要父母温暖的亲吻。受伤一样会流血,会死亡。我觉得我们更像被诸神诅咒的人,被禁锢在这片无法与世接触的地方。我无法去寻找我的父亲。我每天拼命的学习知识,练习占星术,希望有一天能像父皇一样走出这个牢笼。我从小就知道我与其他孩子就不一样,他们称呼我为王子,天才,未来的王。我用10年学完了他们需要100年才能学会的知识。我除了练习占星术,一直就在幻影图书馆度过,这里有世上所有的书籍,有学不完的知识。经常不知看了多久书,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母后就过来轻轻为我盖上毛毡。冰凉的指尖触及我的脸庞,我惊醒,就看见母后苍白憔悴的脸,我只能对她笑,说,我很快就能举行大占卜术了。母后听后泪流满面,我不知道她是疼惜我还是感动。我抚摸她因思郁而过早斑白的双鬓,我轻轻亲吻她的眼眸,像当年父皇一样。她抱着我泣不成声,我当时以为那是牵动母后的心结。后来我才知道,母后或许知道了什么,她认为那是离别之吻。因为那年是我17岁最后的一个夜晚。
终于在我刚刚踏入18岁的时候,我成功的成为了最年轻的占卜师,比父皇当年还早一岁。当我站在占卜台上,成为第一个刚获得占卜师称号就能掌控4星翼法杖的人。我知道自己还不及父皇十分之一,但是我已迫不及待的想要使用无所不知的占星术,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要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命运能让强大的父皇一去不返,丢下母后和我,还有他的万千子民。
我举着星翼法杖,高昂的颂唱着古老的占星咒,占星台上复杂如繁星的法阵发出刺眼的光芒,汇聚成明亮的光点在我身旁飘悬,像臣民一样顺服,又像叛逆的孩子希望走自己的道路却又不得不听从我的安排。我把法杖用力一跺,光点升上天空,我看见升空最后变成星辉的光点,内心忍不住的失落和悲哀。我还是不够法力占卜到自己的命运。
我咬破手指,在法杖的4个星翼上画上法阵,我要用皇族最纯正的血脉占卜父皇的生死,我感觉到法杖发出强烈的震动,星翼轻轻挥动长出了1对新的翅膀,6片羽翼一起拍打,想飞出我的控制。繁星再一次亮起,亮得我睁不开眼睛,朦胧中我似乎看见了一个男人朝我走来,一头蓝色飘洒的长发,手握12翼星杖,他走近我,盯着我看,眼神孤寂而决绝。深深刺痛着我。他说,你终于还是选择这一步,未成长起来就耗费血脉强行使用占星术。你就这么成不了大器吗。我眼泪止不住流淌,父皇,母后她很想你。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占卜术产生的幻境。我很想和这位没见过面的父亲说说话。哪怕几句,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冷眼看去站在占星台下掩面哭泣的母后,表情冷峻漠然,他说,想念?你要一直抱着这种幼稚的思想永远无法变强,也永远不配做我牧星·纣的儿子。他轻轻挥动星杖,母后就飘到了父皇身边,他说,你很想念我?母后望着父皇淡蓝色的眼睛柔声说,是的,我很想念你。母后泛起微笑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纯粹最美丽的微笑。可是下一瞬间,在母后洁白的华服上溅开了鲜血,那个男人,把法杖插进了母后的胸膛,鲜血像凋零的花瓣从星翼上一片片飘落。我无法相信,母后口口声声说伟大温柔的父皇会杀死深爱自己的妻子。我看见母后依旧微笑着,最后像是累了,慢慢闭上跟她衣服一样洁白的眼睛,带着甜美的梦入睡。我发疯似的冲向那个变得一脸冷漠的男人。我嘶吼着,用尽全身气力挥动法杖,6片羽翼疯狂的煽动。可是,那个男人只是轻轻划了划手,我的星翼便随风散去。我被抽去全身的能量,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起来。我最后看见的,是母后安详满足的脸庞,鲜血如娇艳的玫瑰花把她簇拥起来,这个女人,到死也深爱着那个杀了她的男人。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在木土国的岩城一家客栈,一位满脸褶子的老翁坐在我身旁,他用粗糙干枯的手掌抚摸我的额头。我感觉很温软。我想起了母后的死,我感觉心被撕开了,血泠泠的疼。他说,你一定要变强,并活下去。幻影城已经覆灭了,被那个残忍强大的牧星·纣亲手摧毁,我耗费了几乎全部生命力带你出了城,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无法再保护你了。他起身蹒跚走向门口,他佝偻的背影像剪纸里的老人,单薄的一吹就倒。我已经知道了他就是传言者,我看见了他手背的五芒星。那是城里除那个男人外最强的传言者。
我呆呆的望着木质的天花板角落,看见在缝隙里爬行的蚂蚁,路过蜘蛛的领地,一只脚不小心碰到了网丝被粘着,蚂蚁想扯断网丝或者挣脱,结果把自己都黏到了丝上,任它怎么挣扎也无事于补。而蜘蛛对它也没有兴趣。像是懒得跑到蛛网边缘了为这点微不足道的食物。
我知道并不需要传言者的保护了,因为我就跟那只蚂蚁一样。
但是蚂蚁也有蚂蚁强大的一面,我一定会咬死这头象,即使粉身碎骨,即使堕入地狱。
——《牧星翎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