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既在阿次的预料之中,又在他的预计之外。
老余很会计算时间,远比杜旅宁还会计算,他知道他的组员一向准时,他很会卡时间,甚至不需用表,太早或太晚都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即使杜旅宁明知道他抱着舍生取义的想法,也无法阻止他,他绝不会让杜旅宁带走他,有的时候活着远比死了还可怕,刑讯还在其次,他更怕的实际上是牵累家人和同志。
老余发动攻击了,没有顾及一旁杨慕次的一枪直指杜旅宁。阿次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自己身体的反应力,在老余掏出枪的那一刻,知道老师性命堪虞的他头脑一片空白地扑了上去。
子弹擦身而过,带出一道不算浅的灼辣伤口,比身体更痛的,却是心!
老余死了,当着他的面,临着窗,当着他所有组员的面,告诉全上海,他牺牲了。
杜旅宁发飙了,阿次两次上前都被喝止了,他不怪老师的不信任,这是他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况且他也确实不值得信任,他就是一只内鬼!他只是没有办法不找点事情做,疼到麻木的心让他头脑发晕,他要让自己尽快的冷静下来,而最佳最快的办法就是让身体行动起来。
杜旅宁集中无辜众人的方法很有效,阿次知道其实杜旅宁就是想逼出内鬼,他的重点根本不是侍应生,毕竟老余的枪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当他几乎就要投降了时候,却没想到真的有人站了出来,对方是一组方志同的手下。多组联动,难怪老余要亲自赴死!阿次明白的同时,内心却没能舒服哪怕一点。多组联动说明着此次任务的重要性,但他却始终没有接到任何委派或消息,虽然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任务也多是独立完成,组织更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没有委派任务,但心里难免还是有瞬间的失落。
所以当杜旅宁要刘云普把阿次铐起来的时候,阿次冲动的说了一句“相信我”,其实他这句话不是想对杜旅宁说的,虽然这也是一个示弱的良机,但他真正想说的人其实是老余。但他知道,其实当他为杜旅宁挡枪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不值得老余信任了。第一次的挡枪,远在久远之前,那时他是为了取得杜旅宁的信任而故意为之;而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他死。阿次没想到他对老师的感情已经影响到了他的革命任务及使命,这才是让他深心里更加痛苦的原因,他已经愧为一个革命者,他愧对自己的信仰。
当李沁红主动给阿次包扎伤口的时候,阿次仍旧是习惯性地关心、掩饰和暧昧,虽然话只有一句,“你小心通共。”但就是这些丝丝扣扣间的点滴关怀,才让杨慕次在众人间博得好感。李沁红就是李沁红,仍旧倔强、狠戾,连信任的话也掩盖在威胁之下,“如果你要是共|产|党,我第一个杀了你。”刘云普不当一回事的故意打断两人,他一向很乐意看李沁红在各个方面吃瘪。但杨慕次却知道李沁红说的是真的,他不敢说李沁红的衷心无人可及,但确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李沁红对党国的忠诚的,如果有一天党国不复存在,他相信以李沁红的性子就是自尽以殉国,也绝不会缴械投降!
杨慕次独自坐在审讯室里等待,他不敢有任何表情,即便审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太明白自己面前的这片玻璃后面随时可能有人,而且极有可能还不止一个人!他要想办法见杜吕宁,他必须博一个见面的机会,才有可能打消老师心里的怀疑,不管几率有多大。
有人进来了,是个新人。因为卧底工作的需要,对于侦缉处内部的人员,杨慕次远比一般人清楚。派新人审讯他?那也就是说,老师还没有完全的否定他。侦缉处里的人,他最是清楚,即使他平时处的关系再好,身手再厉害,别人顾忌他也是有限的,只要长官一发话,死也得往上冲。众人推诿的唯一缘由,不过是怕他出来后报复,毕竟他也算处座身边的老人,又是老师的得意弟子,杜吕宁不发话,众人乐得推托。李沁红、俞小江不亲自前来他明白是她们对他的私心情谊,刘云普没有出现却不合常理。阿次明白了,玻璃后面的人最有可能是刘云普,而刘云普又是个胆小怕事的。他已经知道要怎么才能见到老师了!
杨慕次不是没熬过刑,除了烙铁的滋味他没真正领教过,其他他几乎都尝遍了。但是他没道理让一个新人在他面前耍威风不是吗?尤其他此时就是要滋事,只有把动静闹大了,胆小的刘云普才会去找杜吕宁求救。阿次当然不知道此时的杜吕宁就亲自在玻璃后面,但做戏仍是要做全套。他一面表现出了被冤枉的愤怒,一面表现出了对新人不屑的隐忍。然后在新人举起手来要挥鞭子的时候,阿次动手了。
几招之内制服了新人,比阿次想象中要快的,杜吕宁直接出现了。阿次咬牙切齿的松开了手,却老实地坐回了审讯椅上。他既要表现不被信任的忿然委屈,又要给老师面子的做出乖觉的弟子姿态。这是一场心理战,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沉默,长久的沉默。阿次知道,这也是心理施压的一种,但他更知道,其实这种压力和压力所造成的紧张、焦躁情绪是双向的。虽然不一定先开口的一定先输,但如果能将沉默保持到最后一刻,无疑算是先略胜了一筹的。而在这场压力战中,阿次还在动别的脑子:除了倔强和愤懑,悲情牌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阿次的表情慢慢变化开来,从一开始的忿忿不平,慢慢变成了一种失落的平和。杜吕宁果然忍不住了,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之后,开口。“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杜吕宁的话很平常,是一贯审讯的口吻。“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一开始就是?”诱导。
“是什么?”阿次却是保持着他一贯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一点倔强、一点骄傲,忿忿不平地又开始言语上的回击和瞪眼。
杜吕宁用的依旧是心理战,哄骗、陷阱,只要阿次一个心虚胆怯就绝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他的对手是杨慕次,一个自小便习惯把所有真实情绪都包裹起来的孩子,他远比杜吕宁能想象和以为的还要深沉而内敛,他的情绪和表情无一不可伪装。更何况,杨慕次是那么的了解杜吕宁,他知道如果他的老师真的有他是共党的证据,怕不早将那些东西直接甩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一枪崩了他!
所以阿次才敢于一次又一次地对着老师吼道,“我没撒谎。”只是只有天知道他喊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疼,他也希望自己说的是真的,如果能再早几年遇到老师,说不定他也会像李沁红一样是个忠实的党国拥护者,只为着报答老师的维护和情谊。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没有如果,从来没有!
“谎言只有在揭穿的那一瞬间才是谎言。”无疑杜吕宁也是了解杨慕次的,包括他的身世和性格,此时居然也都成了他怀疑的点,一个在那样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怎能如此正直?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外力在引导着他?或者这孩子是被利用了?“也许你一直生活在谎言当中,所以你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杜吕宁一气之下居然亲口说了本不该说的话。
无论杜吕宁在暗示什么,杨慕次此时都无心他顾,无论是什么,都得从这里出去再说不是吗?所以阿次再一次利用老师对自己的了解和情谊,毕竟他一直以来是那么的敢作敢当,“老师,我不是懦夫,要是我做的我一定认的。不是我!”
杜吕宁动摇了,阿次的一声老师喊得他心软,所以他一个嘴巴抽过去,打消阿次的故意亲近,也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感情用事。这种故意亲敌套近乎的手段何尝不是心理战的一种?也许阿次不是故意的,但此刻的他宁愿相信这是阿次有意为之,也不想让私心情谊扰乱了他的判断。“我警告过你无数次,在我面前别自作聪明。别以为你替我挡了子弹就可以洗清你的嫌疑,恰恰相反……”这些在李沁红面前刻意隐瞒的话,对着杨慕次便全都倒了出来,这些困惑着杜吕宁的重重疑点,他毫无顾忌地对着阿次抱怨申斥着。
阿次明白挡枪的事确实是自己的错,这错让他愧对老余的同时也把自己陷入了困局之中,只是这罪是绝不能认的,不仅仅是自己性命的问题,他宁愿自己不明不白的就那么死了,也不忍心老师面对他背叛时的痛心疾首。就像老师说的,谎言只有在揭穿的瞬间才是谎言,那他就让这谎言随他入土吧!
“……如果三天之内,我从你们四个人的口中得不到一个像样的口供,我就把你们四个涉案嫌疑人全部执行秘密枪决……”
阿次知道老师说的是真的,这也是他们一贯的做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恰恰这也是阿次一直难以苟同的。他们四个,恐怕最终的结局还是难逃一死。阿次不畏死,只是他终究还有牵挂!
大哥,今生恐怕无缘再见,也终究难以相认,我还欠你一声“大哥”,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叫出口了。
杨慕次心里想着杨慕初,嘴里说着“我父亲心脏不好”,身体力行的却是志在打最后一张亲情牌。他和老师的感情如师如父,他故意说父亲而没有提及母亲和大哥,就是想要唤起老师对他的疼惜之情。只是想着阿初的时候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噼里啪啦往外掉,效果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好。
杜吕宁终究是心疼了,那样的一个父亲值得杨慕次如此惦念吗?他何尝不明白阿次在打亲情牌,只是那眼泪终究是砸进了杜吕宁心里。那个倔强的孩子居然哭了!他是不是笃定了自己会杀他?
“别碰他的膝盖。”临出门前,杜吕宁还是没忍住地对奉命执行行刑命令的刘云普加了一句。
阿次固执地认为自己展现在众人面前的脆弱就是演戏,所以倔强得不肯伸手擦眼泪,他盼望着跟着进来的俞小江也能被他所打动进而在处座面前替他斡旋,却不知道他从内而外散发出的绝望气息是那么强烈,那滚到下颌的泪珠子除了是御敌的武器,又何尝不是他憋闷了许久的苦涩和悲痛?!
俞小江自然是会替阿次说话的,就算阿次不使手段她也要保他,与他是不是她的同志其实已经无关,必要时候,牺牲个把下线保全自我的方法也不是没用过,只要大局为上,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对阿次,俞小江做不到,冒着一同被怀疑的风险,她也要救下他!她的爱,虽然她从未出口,但其实谁又不知呢?这几乎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就如同李沁红也心系杨慕次一样,处座、众人,甚至阿次本人,全部心知肚明。而她也就是利用这一点,胆大的用私情做掩护,就是明着告诉众人她护杨慕次护定了。
在杜吕宁面前争取到了二十四小时后,俞小江行动了。
刘云普与其说是在刑讯,还不如说是在和杨慕次闲聊天。他虽然相比之下较为胆小,但处座身边又岂会有无能之辈?再怎么说刘云普也是杜吕宁的弟子之一。刘云普最擅长的其实是亲情牌和套近乎,他最常用的手法往往是将对手虐得生死不如,然后再替对方不值替对方叫屈,仿佛处处为对方着想之下,对方一个心理松懈,便什么都招了。但今天典型刘云普不在状态,虽然他的一贯风格没变,但明显抱怨多于诡计,而且他也是真的关心心疼阿次,上次阿次溅了一身别人的血回来都能把他吓得半死,更别说这回阿次还是真负伤了,嘴上虽然念叨加抱怨着,心里却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找个医生给阿次看看才好!
杨慕次其实在水里已经开始头晕了,他根本没听清刘云普在念叨什么,等人被从水里拉了出来,他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一口水瞄准了勉强吐在刘云普的脸上,却其实仍旧觉得天旋地转。好容易集中精力听清了刘云普的抱怨,额头抽痛浑身发冷的杨慕次也只是说了一句,“给我根烟吧!”他想他应该是发烧了,果然身体没好就出院还是太勉强了吗?只是如果他没有及时出院,今日还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阿初去找和雅淑原本是去打听阿次的去向的,无奈消息没打听到,却被和大小姐拉着四处逛街。身为人家的男朋友,尤其又是想把别人的未婚妻抢过来的男朋友,奉陪到底的这点自觉还是该有的。所以阿初虽不愿,却仍强努着耐性,一路笑脸奉陪到底。只是赔笑脸可以,花时间他也忍了,想要花他的钱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不是杨慕次,可以由着和大小姐予取予求,使唤完了还甩脸子;更不是什么富家少爷,可以随便砸钱讨好女人。他可是要报仇的人,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即便没有身负血海深仇,他也不可能将钱花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和雅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道具、一个过场,这边利用完了,验证安全后便直接交给大少爷了,他给她花钱做什么?所以当和雅淑狮子大开口的开始要东要西的时候,阿初也就半真半假的跟她打太极。直到他想起了从和雅淑家出来时,自己顺手从院子里採来揣进衣兜里的那两朵玫瑰花。玫瑰花朵捂在衣服里许久,肯定不会再娇艳动人,想要打动人很难,但是如果变成花瓣那就另当别论了,尤其深夜风大,连老天爷都极给他做脸,一捧花瓣随风翻飞,又是另一番浪漫醉人!但仅仅有花是不够的,虚荣如和雅淑难保不会在花瓣飞尽后又来抱怨怎么只有花而没有她所说的那些礼物,所以杨慕初勉为其难的,酝酿了半晌,才终于加了一个温柔甜腻的吻。
俞小江进来的时候,阿次正在缝针,他的状态很不好,强忍着没让自己晕过去,却止不住身体持续的发热和高温。阿次的脸上滴落的不仅仅是水,其实更多的是冷汗。刘云普很担心,他知道阿次在发烧,所以当俞小江叫他出去的时候,他很为难。俞小江却是急于还阿次一个自由身,所以并没有在阿次的身体状况上多做问询或纠缠。而且受了枪伤发个烧不是很正常吗?那么深长的口子,即便仅仅是擦伤也很磨人。所以在俞小江保证很快会还阿次一个清白后,刘云普一句话没说就乖乖跟着出去了。他也想早点把阿次从这里弄出去,倒不是他多相信阿次的清白,毕竟连杜吕宁都怀疑的人,他是没道理也没胆量不跟着怀疑的,但到底是多年的兄弟,他舍不得看阿次在这里受苦,尤其是刑讯室,那原是他们审犯人的地方,如今阿次自己坐在被刑审的位置上得是什么心情?!
给阿次缝针的医生很尽责,虽然阿次倔强的不肯用麻药,但他至少还是给他打了退烧针、消炎药和少量的镇痛剂。在最后缠纱布的时候,那个新人进来传话,说李沁红让医生给那个小共|党打针止痛针。虽然医生颇不耐烦,杨慕次却是瞬间警醒起来。那个心黑手辣的李沁红什么时候这么善心大发过?唯一的解释,那个小共|党已经叛变。
夏跃春接到杨慕次出事的消息后头都大了。阿次不是没被委派任务吗?怎么参加任务的人都成功逃脱了,他反而被关了?尤其想到阿初知道阿次出事可能有的嘴脸,夏跃春顿时觉得背脊发凉。他那个损友嬉皮笑脸的时候还好,一旦认真正经起来可是很吓人的,尤其他又研究的是那么冷僻而危险的学科——细菌学,光想想他随便给你弄个什么泻肚子的病菌也受不了啊!别以为他不会,上学的时候他就曾被阿初害过,而后那人还端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告诉你这叫活体实验,是医学研究必经的过程。
杨慕初陪着和大小姐逛了一天,几乎一无所获,不过就像他之前打算的,他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甜言蜜语、浪漫伎俩什么的也使得够了,就连口头承诺什么的他也给了,他也该得到点实质性的回报了不是?“我们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阿次说呀?”阿初面上貌似漫不经心,心里却急切的很。女人啊女人,你早点摆脱杨慕次未婚妻的身份吧,因为阿次是我的!我绝不会把他交到一个日本间谍的手上。
阿初此地无银的在心里又补了一句,可是他自己却分明再清楚不过,当他念着那句阿次是他的的时候,深心处是如何的安定与完满。
无奈和大小姐虚荣成性,之前阿初拒绝给她买礼物的事情却在此时报复了回来。阿初表面笑闹,内心却唾弃已极!
正在此时,阿四开着他的车到了。阿初记得他没叫阿四来接他?
阿四下车,到阿初耳边只是说了几个字,“夏院长有急事找您。”
但阿初却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并且事态严重。如果是一般的事情莫说夏跃春不会在这个时间找他,即使找来,阿四也会让他在家或者公司等,绝没可能将车都开到别的女子家门口来,尤其这女人还是阿次名义上的未婚妻。阿四不是不会做人的人,相反,他很会察言观色,他肯如此做必然是知道这件事严重到阿初也极在意,甚至在意到他不介意对方这样不顾他颜面。那么什么是能让阿初如此在意的?阿次!阿次出事了!
耐着性子勉强撑着笑脸将和雅淑打发了,阿初转身直接问夏跃春,“你说。”甚至没有余力去确认和雅淑到底进屋了没有。
果然夏跃春一开口就是,“阿次身在险境……”
“找什么?”阿初只听到了前一句,脑子就炸了,以至于他根本没听清夏跃春后面话里的具体内容。
夏跃春无奈将话又变着法儿说了一遍,当阿初笑着说“你当我是谁啊”的时候,夏跃春知道,自己面前的这只刺猬扎刺了!于是他面色凝重的赶紧补了一句,“你是阿次的亲大哥。”祖宗,你饶了我吧!夏跃春冷汗都快下来了。或许别人可能不知道阿初越气的时候笑的越开心,但他和阿初相处那么多年,他又是搞地下工作的,这点基本敏感度还是有的。
阿初有气,并且气的不轻,但是他不能拿阿次的安危去冒险,再大的气也得等事情解决之后撒。所以阿初认命的上了车。
到了夏跃春事前安排好的确认安全无人监听的公共电话亭,阿初迅速又有条不絮的开始了远程布置。他先是找法租界的黄三爷黄探长借了间铺子,接着又给韩副局长打电话借了一箱军火,并叮嘱**齐拖住侦缉处的人半个钟头。
其实这不是阿初一贯的做事风格,他不惯求人,即使求人也是诱之以利而从不授人以柄,他惯于让别人欠他,他才能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即使使唤人,也多是使唤像阿四或者韩副局长这种忠诚于自己的人。但是这一次,为着阿次,他豁出去了!欠钱好换,人情却难。这一次,他算是欠了黄探长一个人情,怕是要长久的拖下去了。只是事态紧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阿初才回到车里向夏跃春说明情况。只是一切说来简单,背后他需要承担和付出的一切,他却只字未提。只是不提,并不代表他不计较。对阿次,他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但这些利用阿次的人呢?阿初不知道夏跃春的照片从哪里来的,但是从平白出现在车上的雪狼就可以让阿初得知这里分明就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接头地点。阿次是出事了,事态是紧急,但是阿次出事还不是他们这些地下党害的?!
所以阿初再不是从前言听计从随他们安排的模样,而是展现了自己一直隐藏着的强势面貌。
他要把他的弟弟杨慕次救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阿四现在已经差不错是杨慕初最忠诚的部下,原因无他,而是他发现越跟着阿初、越熟悉他,反而越看不透他。但看不透,却不影响阿四越来越多的钦佩和叹服。就比如阿四和黑道有染这件事。因着阿四的出身,他在跟着韩副局长之前一直是混迹黑道的,地下党虽然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但对他们这些所谓的地痞流氓多数人还是会心存芥蒂的;等跟了韩副局长之后,对方虽然不在意,却也没多说或多做过什么;只有杨慕初,在得知阿四的身份后,不但把阿四身边几个打小过命的弟兄都安顿妥当了——想安家的安家,想做买卖的出钱,想有一番作为的雇人出钱出点子……杨慕初甚至还宴请了黑帮里当初给过他们恩惠的人,几次三番的周旋下来,杨慕初居然也在黑道有了一部分属于他自己的势力。所以当阿初将照片交给他的时候,阿四已经准备听令了,但毕竟夏跃春才是他的直属领导,看着阿初和夏跃春一通辩白,直到阿初将他自己的观点阐述明白并直接命令他下车,阿四便乖乖地去办他老板交代的事了。
等阿四都已经走了,夏跃春却还在计较。他计较,阿初比他还计较!
“第几次了?……你在用我赌我兄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