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幻见她如此肯定,虽然疑惑,但还是继续追问重点:“那后来呢,皇帝既然知道孩子不是他的,还竟还留下了他?”
“当年陛下子嗣稀薄,太子不过八岁,二皇子早夭,这个孩子必然受到所有人的关注。尤其是皇后,生怕孩子没了。所以皇帝只得忍气吞声,将德妃送去长乐宫软禁,直到孩子出生,便要想法子做出难缠母子均夭亡的样子。”
德妃怀胎十月,可谓是如履薄冰,日夜心神不宁。这个孩子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就算愉妃不答应以她的性命换取孩子一命,只怕德妃的寿命也延续不了多久。德妃死后,愉妃便将孩子带回自己宫中抚养,谁料两个月后,孩子竟不翼而飞。皇帝连夜搜查,也只查得些许蛛丝马迹,带走孩子的乃是当年跟对明王背叛洛州的冥七暗卫之一常储。此人擅于九宫八卦之术,宫中的一些守卫奇阵都是出自他手,因而掳走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不算难事。
“可是我并不认识叫常储的人,他现在又在何处?”
“或许他回了洛州,或许死在了途中也未可知。这么说来,你竟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是承渊七年所生,比你只大两岁。”
水幻一怔,姐姐……这个世上,难道真的还有一位亲人吗?
“不管如何,她也是你父亲的孩子。哎,怪只怪天意弄人,你长得与公主有三分像,难怪小翊会把你当成陌鸢和明王的那个孩子。”
“从那以后,皇帝严令两国之间不得有任何往来,甚至连通商也一起禁了。洛州本是蛮荒之地,断绝通商于中州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损失,这道严令便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信姑一脸感叹,那个时候,她也才收了心思决定四处走走,带着公主的遗愿去了不少地方。也是那个时候公主的第一个徒弟卫浅蓉才刚刚将沉医谷的名声传出去。待她再回沉医谷时,卫浅蓉被旋覆害死,佩兰不知所踪,就连最让人省心的紫芫竟都未婚生子,险些丧命。信姑自觉愧对公主,这才收了心思决定永远留在沉医谷,她深居与北木阁,每日浏览公主留下的医书,或是去禁林公主的墓前坐坐,这一晃就是十多年。
“婆婆不必伤怀,料想公主一生坎坷,但最后能安息在青山绿水间,长眠于山风花香地,此生已无憾。”
“嗯。”
“婆婆……?”门外忽然传来半夏的探问,信姑道:“她怎么来了?”
水幻眸色一深,轻声道:“我起身的时候,她们并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你这丫头……”
“我只是··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罢了。”
信姑知道她指的那个人是谁,叹道:“连翘并非不肯救你,她曾一个人从京都跑回来跟我讨了公主留下的最后一枚金风玉露来救你。或许当日在猎场,她只是没有来得及救你。”
“我并非无法面对她,我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我是该以汀兰来面对,还是以水幻来面对。面具戴得久了,就很难再摘下来了。”
“不管你叫什么,你还是你。就像公主,不管她是洛州的长公主静香还是杀人于无形的鸳鸯魅夏水仙。跟随你自己的心。”
水幻点点头,眼瞧着半夏亦步亦趋走进来,一见到她在这里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对信姑行礼道:“打扰婆婆了,只是晋兰郡主突然没了踪影,殿下急得到处找……”
“哼,我倒不知,这沉医谷何时竟允许皇室中人进来,难道昔日的教训都抛在脑后了吗?”
半夏一惊,忙道:“婆婆息怒,殿下并非是来求医,而是……”
而是什么,难道还真说是陪着连翘省亲不成。且不说连翘还未正式进门,昨日那种状况,是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半夏姑娘,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有一些疑问来请教婆婆,没什么大碍。”
半夏这才将目光转向这个受人瞩目的女子,她昏迷的时候总觉得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谁也不能靠近,而现在她的眼中明明带着三分笑意,但呢笑却从未抵达眼底。
“告诉夏侯宸,日子呆够了就赶紧回去。沉医谷没有什么东西让他惦记着。”
“是……”信姑看了水幻一眼道:“水丫头,前尘往事随风了,且顾眼下,莫要被过去所累。”
“多谢婆婆开解,水儿省的。”
水幻跟随半夏出去,信姑轻声长叹,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一出北木阁,却见夏侯宸正一脸焦急地望向这里,身后的连翘也是满眼不安。一见她们出来,连翘一喜,道:“汀兰!”
夏侯宸本要上前,可忽然间却又停了下来。眼中那个女子一袭白衣,不施粉黛,面色带着不自然的青白,可却不减姿色,反而给人一种病态的美。他不由得想起最后一眼看她时,她看自己时的蔑视和恨意。
明明一直期盼着与她对峙,明明就盼着她能醒过来,可真正与她波澜不惊的眸眼对上时,夏侯宸总觉得,眼前的女子还是曾经的那个,但有什么东西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水幻目光扫过夏侯宸,将他的一切眼神尽收眼底,当下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就像是久未见面的故友,终于千里相会,带着不温不火的笑意,善意地与自己打了声招呼一般。夏侯宸心里一颤,竟被她的眼神逼得侧目,只道:“好久不见……”
“连翘姑娘,多谢你再一次救我一命。”
连翘脸一红,汀兰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莫名的威仪,少了一份亲近。她只得道:“你身子不太好,以后还是不要乱跑……”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连翘又道:“汀兰,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你的毒……”
水幻脸色越发苍白,像是被触碰了不能言尽的伤痛,微微蹙起的双眉掩盖着内心的悲恸和酸楚,好容易将那股奔涌而出的辛酸压住,她淡淡道:“我已经没事了。”
“郡主刚刚醒,身体还未恢复,有什么话以后再问吧。连翘你快带着她去休息吧。”
“哦……”
水幻点点头,避开夏侯宸的目光,便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师姐?”一侧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试探,水幻一愣,转身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阳光斑驳的碎影中,娇艳的花朵衬出一个温和的女子,她静静站在那里,就好像被凡尘所隔绝,明明生的耀眼,可眼底却被沧桑的浮尘所覆盖。
水幻心里一颤,这是……
“冰儿?”
冷冰卿眼底蕴出层层热泪,真的是她!她的三师姐!
“三姐!”水幻也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几年没有音讯的师妹,一时间五味杂陈。直到冷冰卿扑进她的怀里,她都处在错愕和不安中。
难道这又是梦吗,这真的是冰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