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东坡的提问,现在的家长可能做出以下三种回答。
第一种是怒骂型:“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你死了,老娘咋办,谁给老娘养老送终?”
第二种是鼓励型:“好儿子,有志气,老妈绝对支持。可是有一条,咱能不能不拿死来说事?”
第三种是不管不问型:“自己的碗自己端,自己的鞋自己穿,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你已经长大了,爱咋咋的,我管不了。”
程夫人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摸了摸苏东坡的小脑袋,慨然回答:“你若能做范滂,我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吗?”由此可见,程夫人对苏东坡的德志教育是多么扎实。
就在程夫人全力教导苏轼、苏辙兄弟时,皇天负了有心人,苏洵参加科举落榜,再次和天杀的进士科擦肩而过。
但凡科举落榜的,没有几个人会心情愉快,苏洵也不例外,老兄台一气之下,跑到江淮散心去了。
当年小陌参加高考时,头上就顶着三座大山,一座来自家长,一座来自老师,一座来自自己。万幸的是,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落榜,要找复读学校时,河南广播电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家里。
苏洵夫妇的亲自教学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在苏东坡十三岁那年,苏轼、苏辙兄弟被送到了较有规模的中等书院。当时苏东坡的老师姓刘,我们姑且称其为刘老师。
刘老师喜欢舞文弄墨,尤其对作诗情有独钟:
“鹭鸟窥遥浪,寒风掠岸沙。渔人忽惊起,雪片逐风斜。”
刘老师拉着难听的长腔,在全班同学面前显摆自己的得意之作,本指望能获个满堂彩,不曾想不懂事的苏东坡却泼了刘老师一盆冷水。
“老师,我觉得这首诗有问题。”苏东坡举了举手。
“有啥问题?”刘老师满脸不悦,却还是很有风度地问了问。
“最后一句不太好,得改。”苏东坡说。
“怎么改?”刘老师问。
“‘逐风斜’改为‘落蒹葭’怎么样?”苏东坡问。
“乖乖(这句话很可能有,只不过史书上没写)!你是我的老师。”刘老师说。
刘老师听后,先是大惊,然后大喜,再然后又惊又喜。无论惊,还是喜,刘老师的老脸算是丢光了,只好辞职回家。
蒹葭,就是芦苇,随风而荡,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历代诗论者都认为“落蒹葭”比“逐风斜”更为贴切,《诗经》上就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件事是否真实发生过,想了半天,我想明白了:管他呢,和我又没啥关系。既然书上这么写,我们姑且认为发生过就是。
任课老师辞了职,苏轼、苏辙兄弟只好回家,由爸妈继续中学阶段的教育。晚辈朗读经典,长辈倚床而听,这是当时最为普遍的家庭教育方式。
现在的家庭教育很空洞,孩子有不认识的字问家长:“爸爸,这个字念啥?”家长正在玩“开心消消乐”,只好放下手机,摸摸孩子的头,说:“这个字念‘二’。”
苏洵倚床而坐,要么注视着天花板,要么看墙上的某幅画,听苏轼、苏辙的读书声。对他来说,这是人生一大快事。两个儿子的读书声再次燃起苏洵猎取功名的雄心壮志,上次因为落榜产生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
那时候的印刷术已经相当精湛,为了应付考试,学生必须对老师所教的教材熟读,甚至全本背诵。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无聊不说,还非常费劲。那时候的书籍没有标点,为了增加感情,学生背诵时不能忽略任何细节,要把语气、措辞、文字完整地表露出来。
我目前从事的工作接近于文字编辑,经常接触古代书籍。那时候的书籍字体很大,学生背诵时必须背对老师,以此来躲避偷看老师教材的嫌疑(好多经典,任课老师也不能完全背诵,呵呵)。为了增强记忆力,很多同学不约而同地使出相同的绝招:抄书。
抄书有三大好处:第一,对经典的印象比较深刻;第二,打发无聊的空闲时光;第三,练字。我上高中的时候,曾因为古文阅读老出错误而抄书,当时抄的是《资治通鉴》。高中三年,抄写了《资治通鉴》内容的四分之一,也算有点成就。
芙蓉万里潇湘路,雏风清于老凤声。这是李商隐的诗句,意思比较接近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苏轼、苏辙兄弟在熟读经史的基础上,勤练书法,在造诣上很快超过了苏洵。苏东坡比老爸、老弟争气,在行书和楷书上造诣颇深,最终占据了“宋四家”的首席地位。
苏洵虽然对功名并未死心,但他一贯坚持文章的醇朴风格,对苏轼、苏辙兄弟产生了重大影响。老苏家的家庭气氛无可挑剔,非常适合具有文学天分的青年大展宏图。
自从散文大家柳宗元、韩愈相继去世,“古文运动”便后继无人,至北宋初期,文坛上很是流行华美靡丽的风气。有关资料显示,北宋年轻的学子赶考时,为了增加文章的华美程度,往往耽溺晦涩罕见的典故,堆砌艰深的词藻,对朴质自然的句子不屑一顾。文坛领袖欧阳修对此非常不满,决心发起一场文风改革。
成名后的苏东坡非常推崇韩愈和欧阳修对古文的贡献,他这样盛赞韩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他这样盛赞欧阳修:“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
苏东坡继承韩愈、欧阳修的创作理论,提倡“文道并重”的文学思想,正是在这种文学思想的指导下,苏东坡的散文呈现出了多姿多彩的艺术风貌。
“元祐八年八月十一日将朝,尚早,假寐,梦归谷行宅,遍历蔬圃中。已而坐于南轩,见庄客数人方运土塞小池,土中得两芦菔根,客喜食之。予取笔作一篇文,有数句云:‘坐于南轩,对修竹数百,野鸟数千。’既觉,惘然思之。南轩,先君名之曰‘来风'者也。”(《东坡志林·梦南轩》)
苏东坡在家读书时的地方叫做“南轩”,后来被苏洵改成了“来风轩”。在苏东坡的读书生涯中,弟弟苏辙一直陪伴着他,兄弟之间的友爱之情,以及日后顺逆荣枯的手足之情,是苏东坡一生最大的慰藉。兄弟二人忧伤时相互抚慰,患难时相互扶助,这一切都成了苏东坡毕生歌咏的题材。
人生最忆少年时,因为少年时代是一个人的花蕾阶段,最值得怀念,却又过得最快。苏东坡十七岁这一年,老苏家迎来了一桩喜事,苏东坡的姐姐苏八娘,嫁给舅父程浚之子程之才为妻。
古代兄弟姐妹的排行和现在差不多,一般扩大到族内本家三服。苏洵与程夫人共有三子三女,长子苏景先与长女、次女早夭,幼女在堂姐妹中排行第八,所以被称为“八娘”。
按现在的观点来看,程之才与苏八娘的结合属于近亲结婚,婚姻登记部门不会轻易予以办理。但在“亲上加亲”的封建时代里,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大家都很熟悉的贾宝玉就差点娶林黛玉为妻。
苏八娘在程家过得并不舒坦,也许是遭到了公婆的无端虐待,也许是遭到了丈夫的家庭暴力,苏八娘于婚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在此之前,苏八娘曾向爸妈哭诉过自己的不幸遭遇。清官难断家务事,苏洵夫妇抱着“嫁女泼水”的心态安慰一番,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苏洵曾这样称赞苏八娘:“女幼儿好学,慷慨有过人之节,为文亦往往有可喜。”由此可见,苏八娘幼时便聪明好学,有一般女子所不具备的才气和志气。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里,苏洵反其道而行之,对女儿充满了期待。
女儿的离世对苏洵夫妇是个沉重的打击,苏洵将所有过错归咎于程浚,痛骂程浚是个大坏蛋。单是过过嘴瘾并不解恨,苏洵又写了一篇文章,将程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刻在了石头上。(详见《苏氏族谱亭记》)
苏洵自己虽然痛快了,却将妻子程夫人推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程夫人对女儿的突然离世悲哀至极,又对苏、程两家反目成仇痛心疾首,以至于变得郁郁寡欢。
苏八娘是苏轼、苏辙的亲姐姐,从小就和两兄弟一起玩耍嬉戏,由苏家乳母任采莲照顾。如今阴阳两隔,苏轼、苏辙内心充满了愤怒,从此以后,苏、程两家便断绝了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