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月林，苍梧亭。
手捧着一杯清茶，璃央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淡化坐在自己对面那尊石像的存在感。没错，那尊石像就是白虎王之子项城。璃央之所以称他为石像是因为……
这人从来了到现在整整一个下午，别说是一句话了，就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没有！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连给他准备的茶都没碰，完全就是一尊石像。项城本体真的是白老虎吗？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的本体应该是块顽石啊！
狠狠深呼吸了几下，璃央只有不断地提醒自己对方是只凶残的白老虎，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脑子一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亲切些，璃央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要晚了。”
“石像”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了眼璃央，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径直起身离去。
望着项城翩然离去的背影，璃央抽了抽嘴角，深切地体会了一番传说中连绵不断的杀意。自己今天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人啊？！亏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觉得这人看起来还蛮顺眼的，以为他是个好人。如今看来，真是瞎了她这双狐狸眼才会觉得顺眼。
到底是项城这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还是自己这只杂毛狐狸入不了他的眼？！
本以为“石像”这副样子应该是不会再来了，为此璃央还偷偷开心了一下。虽然说今天下午的经历实在是有些生不如死，可是如果能这样就结束了那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下午的折磨总比无止尽的纠缠要好得多。
可是第二天中午，跟昨天同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偏差，项城又来了。
璃央一眨不眨地盯着面无表情坐着的项城，这一盯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时辰了。可是对方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仍旧是这样淡定地坐着。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璃央无语望天，心中头一次滋生了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生物？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不需要璃央提醒，到了跟昨天一样的时候，项城就主动起身离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项城每天都按时到来，按时离去，除了静坐之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这样的行为在璃央看来完全就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而她还不得不陪着他。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第七天，璃央坚韧的神经终于不堪折磨，断了。在项城到来之前，璃央就逃离了元华山。
没错，就是逃，而且是落荒而逃。
璃央几乎可以算是慌不择路地冲进了慕仪的屋子，连喝了两壶洛梵花茶之后，璃央才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崩溃的情绪，坐在椅子上不住喘着气。
见璃央这副活见鬼似的样子，慕仪又帮璃央倒了杯洛梵花茶，问道：“这是怎么了？”
接过慕仪递过来的茶，璃央摇了摇头，示意让她等下再问。
过了许久，等到完全镇静下来之后，璃央拉着慕仪的手，哽咽着将她这几日的黑历史一一讲述了出来。太可怕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璃央只觉得自己一颗幼小脆弱的狐心已经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白虎王之子项城，文韬武略俱佳，为人刚毅果敢，有勇有谋，是仙界这千年来唯一入了战神伏天之眼的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撇开别的不说，其实项城真当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听完璃央的讲述，慕仪缓缓道出了自己记忆中有关项城的评价，这也是百年前白冉给项城的评价。
不错的夫婿人选？！”璃央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实在看不出这尊石像能有什么可取之处。嫁给这种人，不就等于天天面对一尊石像过日子吗？那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些！璃央撇撇嘴，对于慕仪的话非常不认同，“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绝不会嫁给这尊石像！”
“阿央，就算项城是话少了些，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总的来说，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慕仪歪着脑袋，对璃央的话不置可否。
璃央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没准人家根本看不上我这只杂毛狐狸，故意这么变着法儿地整我，好让我知难而退，千万别纠缠他。”
“以项城的人品，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阿央你想太多了。”
“慕仪，你今天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璃央悲愤欲绝地叫道，她来这里是想要让慕仪安抚一下她碎成渣的狐狸心，可是慕仪尽帮着那尊石像说话，这让她情何以堪？
“有的人不爱说话，也不会讲什么好话，更不如白冉、凤兮这般温柔，可这并不表示他们不好。他们只是更习惯于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是他们的方式，项城就是这种人。”
见璃央欲要开口说话，慕仪伸手止住，继续说道，“阿央，你仔细回忆一下，这几天里你可曾有和项城好好说过话？”
璃央愣一下，这几天她也只跟项城说了一句话，唯一的那句话还是让他早点回去。虽然如此，璃央还是反驳道：“那是他自己跟个石头一样……”
慕仪摇了摇头，笑道：“阿央，也许你自己没有感觉出来，可是实际上从一开始你就用了拒绝的姿态来面对项城。”
璃央一怔，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慕仪说的，一点都没错。
“项城不可能没感觉到，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阿央，如果他真的看不上你，怎么会不厌其烦地去见你，而且从未迟过片刻？况且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又有谁逼得了他？”
“阿央，问题从一开始就出在你这里。项城这么做，只是在等你不再拒绝他。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拉着璃央的手，慕仪轻声说道。
璃央紧抿着嘴唇，感觉似乎有什么梗在喉咙里，让她说不出话来。她知道也许这样做才是最好的，可是她做不到。
离开洛梵花谷，璃央赶回了元华山。
虽然不知道项城是否还在，璃央还是决定先去溪月林看一眼。然而一看到那个端坐在苍梧亭中的蓝色身影，璃央突然失去了走过去的勇气。那个人，还是和过去的几日一样，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坐在亭中。璃央知道，他是在等她。
察觉到有人到来，项城抬起头，发现来人是璃央，冰蓝色的眸子带着难以察觉的喜悦。
这么多天，她却是头一次注意到这样美丽的冰蓝色，璃央忽然觉得自己无法面对眼前这人。如果慕仪没有点破，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看到这个人的等待，更无法懂得他的心思。
“对不起……”除了一声对不起，璃央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你能来就好。”项城笑了，虽然那笑容浅得几乎看不出来，却有种莫名的温柔。
“项城……”这是璃央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是用愧疚的语气，“对不起，之前一直这样对你还错怪你，今天还故意跑出去。”
“没关系。”项城摇头，他不怪她，一点都不怪她。
“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听了这话，项城原本软化了不少的神色一僵，“为什么？”
璃央低着头，歉声说道：“你很好，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懂了。”过了良久，项城才淡淡说道。
看着项城离去的身影，璃央心中微痛。她如今才懂得，这样的背影是他不愿她为难。就像慕仪说的那样，这是项城的方式。他很好，是她不够好。
“阿央，项城今天怎么没来？难道是有事？”眼见过了时辰还没见到项城的影子，漱玉有些奇怪，这孩子向来很准时，今天怎么还没来？
正在吃桂云糕的璃央手一顿，抿嘴说道：“他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瞥了眼低着脑袋的女人，漱玉问道，“阿央，是你让他不要来的？”
“嗯。”璃央垂着脑袋，避过娘亲大人有些锐利的眼神，轻声应了一声。
“不喜欢？是项城哪里不好吗？”
“不，他很好。”想起项城，璃央眼中划过一丝愧疚。
漱玉拧眉，“那是为什么？”
璃央咬着唇，轻声说道：“没为什么，反正是我不好。”
见女儿这样，漱玉两弯秀眉拧得更紧，心中不由有些担心。走到璃央身边坐下，漱玉柔声问道：“阿央，发生什么事了？”
盯着自己的鞋面，璃央闷声不吭，只是苦笑。她喜欢上了凤兮，这样的事，如何说得出来？只是如果什么都不说，怕是会让爹娘都担心。
“娘，没事。只是不合适。”璃央抬起头，冲着漱玉一笑，“项城人很好，可就是太闷了。我这么一个爱玩的人，怎么受得了？”
“这倒也是。”听了这话，漱玉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道，“最近你看起来都不怎么精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你想多了，我只是太无聊罢了。小九儿闭关，我找不到玩伴。”
漱玉稍稍松了口气，摸着女儿的脑袋，笑道：“无聊的话不如多去青丘走走，那里那么多狐狸，还不够你玩的？”
“嗯。”璃央应了声，没有说话。她是很想念青丘的狐崽子们，也想念不须老头，只是……
想起白冉，璃央眼中一黯。如果当初白冉没有突然放手不管她，她也不会遇到凤兮。如果没有遇到，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喜欢。
她还是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