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脱衣服,好不容易系上的纽扣,再一颗一颗解开。
在好整以暇的目光中,笨拙脱掉外衫、短靴、长裤、里衣……直到一=丝不=挂。
走过去,站在衣着整齐、怡然自得的女子面前,无地自容。
女子斜睨着眉眼自上而下扫了一遍,仿佛验货般的淡然冷感,叫人越发难过。
呼吸困难……委屈、不解、心痛。
你还是我认识的锦瑟吗?那个笨拙、木讷、会脸红的女子,她真的曾经存在过吗?
漂亮高傲的女人呷了一口茶,道:“转身。”
风轻云淡的命令,却不容置喙。
长风咬紧了唇,转身。
她又道:“头发拨开。”
于是,将及臀的发揽至胸前,露出光洁的背部。
女人清傲而混无感情的视线,像是两道锐利的冰锥,从背后生生将人捅穿,冷得彻骨、痛得绝望。
长风低下头,仿佛看见血珠凝结,无声滚落坠地。晃了晃身体,愈发站不稳。
手肘被温热的手掌握住,她说:“有伤?谁弄的?”
长风恍恍惚惚回头,看见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柔色,竟差点红了眼眶。
好想揽着她问:瑟瑟,你如何对我这样冷淡?瑟瑟,你笑一笑,好不好?
却竟没有勇气。
懦夫……
手肘传来疼痛,顺着痛意恍惚低头,是一条结了痂的伤疤。
她没了耐性,冷冷逼问:“长风,你怎么变得如此迟钝?!我问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怎么弄的?是我任性耍脾气,不自量力想惩罚你,连夜攀墙逃出来划伤的。
结果,惩罚的是自己。
事实证明,受相思之苦的,只有我一个傻瓜!
“你还关心我作甚?”长风抬高手肘挣脱开来,恍无精神道,“我死不了。”
女子愣了下,随即像是被逗乐了似的轻笑一声,却又身形敏捷一把捉住长风的手腕,向下前方一扯,长风便没用地趔趄了一下,险些撞在女子身上。
颜面尽失……
“从今天开始,”她笑着,好似已然君临天下,“你要牢牢记得,你是我的!莫说是受伤,就是掉一根头发,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行!”
把过去不曾展现的威风挥洒地淋漓尽致,她也终于厌腻这种调=教游戏:“穿上衣服,回家。”
回家……
回的是哪个家?
长风饶是再笨,也知道,这金碧辉煌的地方是自己住了二十年,就算闭着眼也不会走错的皇宫。
一个个熟悉、不熟悉的面孔从前后走过,对在他面前缓行的女人敬畏臣服,那敬畏从骨子里散出,那臣服从心底里涌现。
是他听错了吗?
她们称她为——皇上?
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皇上?
长风拉住她,睁眼看着微笑端庄的陌生女子:“你……你……”
脑中轰鸣不休,欲裂。心脏如同千万利箭穿梭而过,无法呼吸……姬长风你好没用……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山中方两日,人间已千年。
还需要问什么?
好一个年轻有为的女皇!原来……她不是已然君临天下,她根本就是已经坐拥江山!姬氏的万里江山……
他躲在那里对她朝思暮想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夺权、篡位!
他姬长风就算再后知后觉!就算再蠢再笨!也知道自己对于她的成功逆谋——“功不可没”……
“长风?”女子微笑看过来,伸手触碰他的脸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哈哈!好生关切的语气!我是否应该感激涕零?!
想狠狠挥开那虚伪做作的手,却立刻被人按住手腕肩膀,押着弯下腰,狼狈地如同乱闯乱入的乞丐!
这些人……长风扭头看着,这些面冷心更冷的家伙!这些曾经的姬家侍卫!这些母皇精挑细选用来保护他的精英!如今恨不得徒手扼死他这个旧主以示忠诚……
怎样努力,也挣脱不开……
呵呵,锦瑟说的不错,他哪里会什么武功?不过是连小儿都不屑的耍花枪!
以前每一次比武,这些人都“输”得心服口服,现在,她们已然没有必要敷衍这个再无价值的傻瓜,下手毫不留情,恨不得生生折断了他!
“放开他。”新的主人开口,一声令下,收手如山倒,好听话的狗!
被推力甩的原地旋了一圈,长风开始抖着肩膀笑,笑到泪花闪烁、说话不能,笑到如市井无赖一般蹲坐下来……
姬长风!你看看这些冷眼旁观的奴才,她们都在笑你你怎样引狼入室!她们都在笑你……枉你自作聪明,骄傲横行于世……到头来,成了最可悲的玩物,仇人的玩物……
身份已然非同一般的尊贵女子,终于受不了他在大庭广众毫无教养的肆意喧哗,发话道:“请殿下回寝宫。”
于是,几双迫切邀功的手齐齐伸过来,礼貌而生硬地将他“请”回寝宫。奈何他不知好歹,死拖着挣扎不走,直接架起来,扔进房间。
敲门、踢门、撞门……他姬长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头一次领悟到物有所值的道理,花了皇家大价钱的囚笼,果然够坚实。
起码比他这个金玉其外的败絮要强得多,他的脚踝已然红肿,那扇门依旧完好无损。
静静而立,嘲笑他何其愚蠢。
推倒曾经最喜欢的琉璃屏风,听那清脆的破碎声,长风笑得癫狂,转而摇晃着寻找下一个目标,南都官窑的碎花瓷套杯,砰地一声,碎花四溅,残渣飞起,脸颊划过一丝凉意。
与此同时,门被撞开。
气势汹汹的侍卫中间,是带着薄薄怒气的威严女子。
走过来,声音不寒而冰冻三尺,足够让所有人噤若寒蝉:“长风,够了。”
冷笑着抬头,睁大眼睛仔细地看!长风觉得自己以前一定是瞎的,她哪里温和?她哪里窝囊?她又哪里迂腐?
他居然曾怕她被人欺负?他居然曾为她抱不平?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曾经指指点点,教她如何为人处世?!
她当时,是如何在心里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长风……”漂亮的星眸冷到结冰,“我记得刚跟你说过,你没有弄伤自己的资格,你难道忘了吗?”
长风看着女子指尖艳丽的血渍,恍惚一会儿,才晓得瓷杯的碎片割伤了自己,奇怪,竟不觉得痛。
心死,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吗?
在她的地盘叫嚣撒野,自然逃不过处罚:“捆起来,扔到床上。”
于是,再次蜂拥而上,无数双手让他连挣扎的欲望都消退。
捆绑的如同狼狈的露馅粽子,她坐在床边,刀子般锐利的眼上下审视着。
不消片刻,便被她再次发现惩罚的借口:“你的脚……”
自己的玩物被搞成这样,她怒不可遏,扣着他下巴,恨恨盯着,那无法忍耐的神情真是大快人心!
“你有意的?”她问,声音分不清喜怒。
长风睁着双眼茫茫然看着她,像是压根没有听懂。
她又说:“长风,你为何不说话?”
抱歉,你想听的,我不会说。
身,已不由己。
言,再也不能不由衷。
偌大的寝宫,唯有相互对峙的呼吸声。
最终,却又微微笑了:“长风,我的忍耐真的有限。”
想笑。
因为真的好笑。
原来,她一直在忍他。
想他曾经在她身边百般腻味,真是抱歉!为了完成大业,你忍得好生辛苦!
好了,现在好了。
我姬长风已再无利用价值,你亦无需再装模作样体贴与我……
她又说话,挑眉的样子无尽嘲讽:“长风,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宝贝夜明珠?你以为你还可以随意摔打挥霍?这些东西,你摔碎了,是要赔的。”
她上下打量着他,笑说:“你赔得起吗?你还有资格任性吗?”
是,他赔不起。
他浑身上下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是,他没资格任性。
他是亡国奴!
“长风,”她摸摸他的头顶,再次重申,“回答我。”
他才发觉,这个曾经深深喜欢的动作,竟如同玩弄宠物般的屈辱。
不要!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你不要将它污染!
长风别过头,却逃不了,女人固执将他拖在腿上,一下下抚摸他的长发。
毛骨悚然!
“不要!不要!”喊出声来才惊觉,颤如抖筛,泣不成声。
不要这样……求你……
我已经坠入十八层地狱,你又何苦步步紧逼?
“长风,”女子抱住不断挣扎的他,在他耳边轻唤,“如果你再不安静,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猛然停下,长风抬起湿淋淋的脸,不明所以看着她。
女人无奈叹息:“你有问题吗?”
有!我有!我有!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可是,我不敢问……
长风闭了眼,他不敢问,他不敢……
他虽已经懦弱不孝至此,却不能连自己母亲的死活都不顾:“母皇……”
他抬眸看着女子泰然处之的脸,讽刺地学会了察言观色,硬生生改了口:“我娘……她还……活着吗?”
其实又何须多此一问?
谁会留下复燃的火种?连他这种蠢材都晓得斩草除根的道理,她的功力高他百倍,又岂会不知?
女子却微笑,一下下抚摸长风惨白的脸:“你想知道?”
如果我还是人!如果我还有心!我如何会不想知道?!
却再也没有任性吵闹的资格,咬碎了牙和血吞,低声下气着:“是,我想知道。”
女子却微笑不答,柔声问着:“风儿,你还会任性伤害自己吗?”
他盯着那双含笑的眼,赤=裸=裸的威=胁,高明的威胁。
屈服,他早就屈服:“不会。”
“好,”女子放心笑笑,俯下身吻了吻长风的侧脸,“我信你。”
人,原来真的最善变。
曾经甘之如饴、期待万分的亲吻,此刻竟如毒蛇般避之不及、唯恐噬心。
她贴上来,信手撩开长风皱巴巴的领口,亲吻他的锁骨。
长风闭上眼,深深吸气。
如果这是回答问题的交换,他无法说不。
可是,这种感觉,竟让他想起欢场中的小倌。
呵呵,不过如此。
女子抬起头来,漂亮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他从来就不如她会演戏,想必是一张晦气的苦瓜脸,惹得女子不快,一把推开他,冷声道:“既然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勉强?”
他愣了,她想怎样?当真要他如那些以色侍人的倌儿般,卖弄笑颜、婉转承欢……
他却当真如她所说,没有丝毫傲骨。
在她拂袖离去前的一霎那,低声恳求:“别走……”
女子微笑着转头,一切成竹在胸的模样如同狠狠耳光,掴地他眼冒金星。
却要笑,要笑得好看,要笑得她满意。
连绳子也不解,直接将重要部位的衣料扯碎。
真是,令人无地自容的直接。
他以为他已经冷透,却在她好整以暇的玩弄中慢慢热了起来。
“风儿……”她在他赤红的耳边轻笑,“你硬了……”
她真的实在残忍!这样戏谑的话语比直接用刀子捅他还要难受!
她在嘲笑他:他姬长风不但沦落到以色侍仇人,竟然在被人玩弄的情况下恬不知耻地乐在其中!
他咬死了唇,却被她用舌尖顶开,攻城略地。
操控他的指尖轻轻一掐,他便控制不住呻吟出声,甜腻的如同蜜糖……无奈、无助、无耻!
蓦地血液逆流,生不如死!
她坐上来,夹紧他,肆意驰骋。
他如同被驯服的马,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方向。
原来十八层地狱,不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