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歪了歪头，又兀自道，“是怕路上遇到劫匪，才做了伪装，叫人不敢下手？阿弥倒是听说过不少旅商被劫杀的惨案，你们这么多人带的银钱自然不少，做足防范也是紧要的。”
琪雅含糊应着，听她自问自答自圆其说。
“对了，你们登过天阙，跟我说说，天阙山上究竟是什么样子。”
“西留有个传说，说那山上住着雪山神女，时常有人带着祈福篮子到山上祭拜她，可只能登上半山腰，便再也爬不上去了，不是被风雪卷回来，便是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兜了几圈都在原地……”
不知何时她又转向了别的话题，絮絮叨叨竟似许久不曾同谁讲过话一样。
“琪雅，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阿弥应该是个巫。”阿弥转过脸，一手撩开左腮边那缕刻意垂散的乌丝，一小片黑色印记乍然扑入视线，那处眼底卧的赫然是个黥上去的“巫”字，对称的笔画恍如蝶翅。
“我脑袋里总是冒出各式各样的咒文，存着许多关于巫师的传闻，情急时也能使出些微法术……你别怕，在我们西留国，巫是受人尊奉的，只有严重触犯律法才会像我这样，被刺了字，流放在外。可你瞧，现在的阿弥也并不是个可怕的人，对不对？”
琪雅浅笑，“我猜，你从前也不曾可怕到哪里去。”
她拔起自己的一只发簪替阿弥插上，拍拍她肩头道，“好了。”
从前琪雅也是个小姑娘，可遇到阿弥，不知不觉便沉稳得像个姐姐了。
阿弥一下便跃起来。帐壁边开了一方小纱窗，月光斜斜倾洒，她就着窗下半铜盆濯脸的水，左右端详：头顶以发辫堆叠出两朵花苞，一侧露出半支镶了月光石的青玉小簪，半数乌丝散下来在肩上妥帖铺陈，腮边各自留了一束余发，自额角贴着耳鬓垂下，不动声色遮住那方刺字。
她似端量陌生人，新奇欢喜地看上许久，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指尖隔着发丝停在左颊，不自禁对着那一盆清水自言自语：“阿弥，原来你也不是很丑……”
吧嗒，一滴泪珠自巧笑的脸上落下，水波晕散容颜，是一副起了皱的镜花水月。
“阿弥？”琪雅轻轻唤她。
“我忽然好想知道从前发生的一切。”阿弥忽然牵起琪雅右掌，“我知道，你这掌中已开了天眼，纵是覆了牡丹刺青，也掩不住那股力量。”
她将琪雅手掌盖在自己额头上，“阿弥想，若有一天这铁链上只剩一把枯骨，那枯骨的主人也至少该知道，自己是怎样活过一场。”
琪雅心头一震，甚至寻不出半丝拒绝理由。
这姑娘被粗大的锁链锁着，却不知自己为何被囚。她是不想自己死在这锁链之上时，仍不知道，自己究竟有过怎样的人生
“或者那些你忘记的，都是当初最让自己痛苦的，如果回想起来，怕是仍会做出同样选择，那都是些再也不愿记起的过往。”琪雅值得勉力一劝。
“若真那么痛，那阿弥会去找害我难过的人报仇。”她弯起眉眼，调皮巧笑，“你如今似乎是参照了什么册子在修炼，可未经过正统的指导，要走许多弯路。作为一个疑似巫师，我得教你些好法子，不叫你折损自身元气。这算我对你的报答，你看好不好？”
琪雅想自己每次窥探记忆之后的极度疲乏，大约也是不得其法，才自我折损。既然这力量本自西留而来，那么也该是此地的巫师最善巫法。
“如果你执意要看到过去，我可以帮你。”琪雅道。
阿弥瞅了瞅琪雅掌心前几次被刺破还未恢复的伤口，道，“好，那我先教你不必以血液做引子的窥视之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