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车子在狭长弯曲的公路上缓慢前进，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一眼的自然风景，犹如原始森林。怪石林立、悬崖突兀，川流不息的小河清澈见底。初秋季节，漫山遍野的红树叶，将整个接连起伏的群山装点得有几分绚丽，哗哗落下来的树叶尽显秋意的悲凉。一路走来，荒芜人烟。茂密丛林深处，偶尔从山野间升起一缕青烟，使人浮想联翩，那里好像住着猎户。
随着车的前进，终于看见一座依山临水而建的有现代气息的四层连排洋楼，通体暗黄色的瓷砖，与整个红褐色的山体极不协调，特别扎眼。隔墙上挂着各种宣传标语和宣传画。楼与河流之间，一片广阔的水泥地，周围种满各种花草，仍然绿茵茵的，使单调的水泥色凭空增添几分绿意。各种训练器材在左边一字排开。各种器械上面，都有战士在做着各种动作，东西两头竖着篮球架。
车拐上石桥，驶过河流，进入篮球场停了下来。这就是方睿接触魔鬼团的第一站——魔鬼营。后来才知道，这也是班长所在的营队，在基地的每年军事比武中永夺第一、无人能敌。铁汉硬汉都从这里诞生。方刚、刘洋留在了这里，看着他们刚毅的步伐，不知道后面的路能不能也走得如此坚定。
随后，方睿他们又离开警卫营，继续沿着狭长曲折的公路前进。大约五六分钟，车驶进了建筑风格与警卫营相似的营区。这座建筑坐落在公路边上面朝河流。广场上仍然有篮球场、网球场和羽毛球场。这次同样一部分人被留下了。
方睿和杨军仍然在车上，随着车继续向更深的地方驶去。沿路仍然荒凉，唯有道路两边的水沟分外的干净，山坡有山石滑下的痕迹，但是水沟中没有滑落的石头。山体高处铺满厚厚的树叶，可是水沟一片叶子也没有。
方睿终于到了自己被分到的通信营，也是离团部最近的营队。营区在半山腰，团部就在山脚下。陡峭的石阶足足有一百多个，提着行李爬上去，累得方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几个帮方睿、杨军拎行李箱的战士却面不改色，看起来轻松得很。
方睿和杨军被分到通信一连二班，刚才拎东西的战士就是班长。从今以后，方睿和杨军将在他的带领下渡过一年的当兵生活。班长略显肥胖的身体一点也不臃肿，动作轻盈敏捷，没有半点笨拙和吃力。他是河南人，说话口音很重。
集训一百天的兄弟被沿路洒在各个营队，尽管同在魔鬼团，但是见面恐怕也是遥遥无期。放下行李，方睿和杨军铺好床铺就跟着班长去吃饭了。
按照驻地习惯，来时面条，走时饺子。一顿面条算是午餐，方睿倒是喜欢，可难为了杨军。因为他是贵州人喜欢吃米饭。没办法，这里没人跟你讨价还价，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也没人强迫你。谁肚子饿谁知道！
二
吃过饭，方睿和杨军最关心的是能不能打电话。自从来到部队，方睿几乎每天夜里都会给易雪打个电话，听一听她的唠叨、诉诉苦。方睿将自己的感悟托盘而出。电波载着他们的情思，互相感应，相互慰籍。山的寂寞，水的清凉，方睿都不怕，就怕听不到易雪的声音，没有易雪的消息。如果没易雪的声音，对方睿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山谷、真正的地狱、真正的寂寞。
方睿急切地问，“班长，我们可以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不过……”班长欲言又止，方睿更加着急，难道又有什么规定？“不过什么？”
“每次去打电话，必须请假。而且，整个团只有三部公用电话，每次排队要等好长时间。”班长细致地说。
方睿有些恐慌的心稍微平息一些。实际上三部电话哪能满足三千多官兵的需求。第一次请假打电话，就让方睿狼狈不堪。吃过晚饭，方睿拿着假条兴冲冲地跑出楼，跟着班长去团部。
团部干部宿舍楼后墙上挂着三部黄色的IC卡电话机，每部后面排着长龙。昏暗的灯光下挤满了人，少说也有百十号。一个个焦急地等着，一会儿看看前面正在打电话的战友，一会儿抬腕看看表。因为每个人出来的时间是有规定的，绝不能超时，否则下次想请假来打电话，就困难了。这就是规定，必须服从，也没有人给你解释。方睿请假条上写着两个小时，不知道能不能轮到他。
班长独自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方睿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队伍中焦急地等待着。天色慢慢暗下来，可是打电话的人却越来越多。
仰望星空，思绪万千。不知道远方的易雪现在忙些什么。没有自己在身边的这些日子，恐怕过得也很艰辛、也很无聊；也不知道现在的易雪是不是为毕业去向四处奔波。可惜，自己无能为力。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方睿怀揣着对军营热血生活的无限向往，来到这个大山深处，将易雪抛在都市，让她面对生活的艰辛和人生的不易。或许，这样才能慢慢长大，才能面对将来更为迅猛的暴风雨。
胡思乱想着，不觉然，嘹亮的歌声在整个山谷回荡。开饭的号声划破了歌声的和谐，硬生生地闯入方睿的耳朵里，开晚饭了。
方睿没能打上电话，垂头丧气地返回通信营，爬上一百多个石阶，身体吃不消，心跳加快。炊事班前的广场上战友们已经列着整齐的队伍在唱歌。方睿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心情的失落，快跑几步，大声喊到，“报告！”
歌声停下来，战友们开始陆续进入饭堂。方睿仍然站在原地等候着发落。所有人都进入饭堂，准备开饭时，连长缓缓向方睿走来，看了看，挥了挥手，让方睿去吃饭。
方睿如掉入深水潭的人忽然间看见一根救命草似的跑进了食堂，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三
饭后，方睿他们几个刚到连队的大学生被通讯员叫到了连部。连长和指导员和他们进行了正式谈话。这次谈话让方睿那颗充满期望的心多少有些失落。
指导员笑了笑说，“你们坐下，不然我们怎么谈话？”
连长锐利的眼光淹没了他们，使得方睿浑身不自在，有些紧张，也有些慌张。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反而更加的强烈，使得方睿的耳朵有些不听使唤，指导员说的话如同一阵风飘过，没有留下音信。
方睿更是七上八下，请假超时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指导员先说，“首先我代表党支部、全连官兵，对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希望你们能够给连队带来生机，带来活力，发挥你们知识优势，辅导战士功课，提高我们连队整体文化水平。当然啦，希望你们不要怨天尤人，踏踏实实地在这里好好锻炼。下来，让连长给你们说一说我们连队的性质和主要任务。”
连长接着说，“我们是通信连队，主要任务就是保障通信畅通，保证首长命令快速、准确地传达。”
方睿想象的战火纷飞、野外求生、翻山越岭、涉水过桥，恐怕又成为童话，成为永远的梦。说完后，两位连队最高首长问了他们一些诸如哪个学校毕业、什么专业、有什么爱好等问题。他们一一作答。
方睿没有想到，对他没有过多的责罚，只是告诉以后去打电话要按时归队。看来以后想随心所欲打电话，变得有些困难了。不知道，这个残酷的现实会不会给方睿带来灾难性的打击。兄弟分离的痛苦，没有使他过分的伤感，不是他冷漠，而是那种感情淡然，没有百年老酒的醇香，更没有牵肠挂肚的令人痛苦不堪，那种感情犹如山间的甘泉，清醒可口、爽甜宜人，如同冬日里的猎猎焰火，夏日里阵阵凉风，给人温暖，送人凉意。
在魔鬼团的第一个夜晚，方睿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纷飞，愁绪万千。其他的战友是不是安然入睡，方睿无从得知。然而，睡在他上铺的杨军也时不时地弄出翻身的动静。怕是今夜并非一个人难以入眠。在这片冷清清的山野里，怕是有无数颗裹着无数激情和期望的心在跳动、在颤动。不知道，东方升起的太阳，能否找回年轻人的激情，也不知道山的沉稳，能不能压住年轻的狂躁。看样子有些困难，不安分的心在夜间勃勃欲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