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金鱼发现了她的异常,伸手晃她:“姐姐?”
她缓缓抬头,看着他,目光恍惚。他紧张了:“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啊?”
半晌,她才冒出一句:“这女孩,我见过。”
小金鱼愣了一下。姐姐见过毛小晃?不可能!自从小晃从两千年前来到现代,一直呆在这个城市不曾离开,姐姐怎么可能见过她?“姐姐,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不对……我一定见过她!她的脸这样熟悉。可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得好好想想……”肖蝉儿陷入苦苦的回忆中。
她的两眼闪着焦灼又热烈的光,面色因为紧张而微微苍白,极度兴奋的样子把小金鱼吓到了。
“姐姐!你不要想了!你一定是一路上太累了才会有错觉!我去收拾一下楼上的卧室给你休息!”站起来飞跑到楼上去。
刚收拾到一半,就听到楼下传来姐姐的叫嚷声。他以为出什么事了,连滚带爬的跑到楼下去。却见肖蝉儿举着纸和笔兴奋的朝他晃着:“我把记忆中的她画出来了!”
受伤后整天坐在轮椅上的肖蝉儿,经常用画画来打发时间,竟练成了一手极好的画功。小金鱼怀疑的接过那张纸去。
肖蝉儿的画功果真了得。速写手法掺杂了急切的心情描绘出的毛小晃,运笔潦草,却是非常的传神。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画中的毛小晃的头顶上,竖了两只三角形的黑色猫耳。
。。。
安顿姐姐睡下时,已是深夜了。姐姐被现实和虚幻纠结得精神高度紧绷,捧着画和照片,一会哭一会笑,絮絮叨叨跟他说个没完。
她说:“我一直以为那是个梦。一直以为是个梦。这些年来,那些记忆的片断时不时会跳到我的梦里,我分不清真实和梦境了……那一天,就是出车祸的那一天,我要过马路的时候,她出现了,说我的辫子扎的不好,替我解开重扎了一下。然后我跟她说再见,过马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撞击……事情就那样发生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一种召唤,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灵魂似乎跟身体剥离了——我站了起来,地上却还躺了一个我,浑身是血。我又看到了她,她站在街上,跟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和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争吵。最后,她似乎是给了他们什么东西……那时我的意识很恍惚,没有办法集中精力。然后她就推了我一把,让我回到身体里去。我就依着她的话往肉身上趴……
这时突然清醒了些,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清楚的记得,这时她的样子与之前不同了——她的头顶上竖了两只黑色的耳朵,看上去很奇怪,又很可爱。也正是这种奇特的外表,使我牢牢记住了她的样子!她冲我挥挥手,催我不要耽搁。于是,我努力的俯到我的身体上……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得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在医院里……”
“后来我反复的梦到她,牢牢记得她的样子,她的脸一直很清晰。每次梦到她,心里总是充满了温暖,有一点说不清的感动。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梦的次数多了,我真的以为那本是个昏迷状态下的梦境幻觉。可是,她居然出现在这张照片上!虽然没有黑耳朵,可是我确定这就是她!原来,她真的存在!小俞,你替我找她来,快找她来。我要证实我的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头脑完全混乱,无法思考的小金鱼,随口接言。
“我猜,是她救了我。”
。。。
踏着凌晨的水凉月色返回界屋的路上,姐姐的话一直乱糟糟的回响在脑中。
“我要过马路的时候,她出现了……跟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和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争吵……她的头顶上竖了两只黑色的耳朵……我猜,是她救了我。”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晃怎么会出现在多年前姐姐出车祸的现场?姐姐又怎么会在离魂的状态下看到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回到界屋的时候,界屋由于守护妖没有按时返回,墙壁和屋顶已出现深深的裂缝,框架发出可怕的呻吟。管家先生矜持全失,手持一把泥瓦刀,发疯般的到处修补,却显然无济于事。
他从可怜的管家身后漠然路过,踩着噼啪作响的楼梯直接回了卧室。其冷漠的态度,把管家先生气得七窃生烟。
“冷漠的人类!缺乏公德心!”管家一边涂泥灰,一边愤怒的指责。
他嗡嗡做响的脑袋完全没有听到叫骂,反手把门关严,坐到自己的床上发呆。屋子小级别地震一般的颤抖都引不起他的一丝恐慌。
下意识的,手伸进床垫子底下摸索着。那是小晃藏“贵重物品”的地方。陆续摸出糖果一块,鱼片一包,牛肉干一袋……她的“贵重物品”还真……
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片落入指间。纸片?她又不识字,留张纸片做什么?
摸出纸片,展开。这显然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的纸,绿色的格子线,纸色微微的泛黄,看上去有年头了。纸上有些歪歪扭扭稚嫩的字迹,字里行间有的地方皱皱的不平整,像是被水滴打湿过又晾干了。他耐心的去辩认那些混着错别字和拼音的句子。
“**年**月**日,星期一。
爸爸说姐姐再也不回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她。妈妈晕倒了,爸爸送她去了医院。我一个人在家,外面很黑,很害怕……”
看起来,写日记的是个小孩子,他的家里发生了可怕的事,他在非常害怕又无助的状态下写下这篇日记。这么一篇小孩的日记,为什么会在小晃的手里?
又为什么,这张日记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日期上。如同被闪电击中,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年**月**日,星期一。
不正是姐姐出车祸的那天吗?!与此同时,他明白了为什么这篇日记会让他感觉熟悉。
那些稚嫩的字迹,分明是他小时候的笔迹。
可是他,不曾记得写过这样一篇日记,日记中描述的事情,也与事实根本不符。
他的思维比时空还要混乱。
。。。
两千年前的时空。云介谷。
毛小晃突然出现在师父住宅前的草地上,身上还死死缠了一只银毛美男。
师父站在两丈开外,风度翩翩的朝着她微笑:“小晃,你回来啦?”
“师父!我好想你噢!!!”她一个猫扑朝着师父扑去,却被身上的拖油瓶扯翻在地。扭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银蝠!你怎么跟着来了!”
首次穿越极不适应的银蝠,晕头转向中,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师父笑吟吟道:“小晃还带了一个相公回来啊!嗯,长的不错啊。”
“……他不是我相公!!!!”
顾不上再纠缠相公不相公的问题,先诚惶诚恐的把怀中抱着的锁魂鉴双手奉给师父:“师父,快拿去救大师兄……”
“你果然找回了绝影的魂魄,了不起,小晃。”师父表扬了她一把,取了锁魂鉴进到屋子里。
虽然很揪心大师兄是否能顺利苏醒,却没有敢跟进去,焦急的等在外面。这当空,缓过神来的银蝠,坐在清清溪水边,对着水面的倒影整理着他的银毛。她凑了过去:“喂,蝙蝠!你跑到这里来,界屋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
“咦?!你这个没责任心的家伙!留下小金鱼一个人,他怎么应付的来哦!”
“啊——”银蝠忽然张开双臂,仰天长笑。“美丽的风景!新鲜的空气!这地方,我喜欢!”
见该蝙蝠全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半个字去,气得猫爪霍霍,准备开抓……
木门吱哑一响,师父走了出来。她顾不上教训银蝠,一个猫跳蹦起来:“师父!大师兄他……”
师父笑吟吟的往旁边一闪,露出身后那风华绝代、光芒万丈的狐绝影。
“小晃。”狐绝影对着她璨然一笑,顿时万物失色。银蝠抚弄头发的手指僵在半空,无法接受“有人长的比他美”这一事实。
她猛扑上去,挂到他的脖子上,脸埋在他的颈间一阵乱蹭,呜噜噜道:“大师兄,你终于醒过来了……”
他环抱着她,脸上宠溺的味道比往昔更深了几分。
直到毛小晃拱足了蹭够了,从他的身上跳下来,他才抽出手来朝着银蝠挥了一挥:“幸会,银蝠。”
“咦?大师兄,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的魂魄被锁在锁魂鉴中时,是有意识的,可以听得到、看得到周围发生的事。”狐绝影回答道,“所以我知道银蝠,南宫陌,风逆羽,风刃,管家,还有……小金鱼。”
“啊?!原来你都看的到啊!”
“是啊。我一直跟你在一起。”狐绝影低脸看着他的小师妹,眸子潭水般幽深到让她晕眩,“你为了救我,跑到陌生的世界里去,吃了很多苦,经历了许多危险,我都看在眼里。我,很心疼……”白晰如玉的手指,撩过她的短发。
“呵呵,大师兄,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啦,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晕过去啦。”
可是她并没有真的晕过去,而是快乐的搭着他的肩膀,得意的朝银蝠炫耀:“怎样?蝙蝠?给比下去了吧!”
狐绝影的目光,落在小师妹开心得忘乎所以的脸上,凝结住无法扯离。之前,他的脚步总是匆忙的。忙着跑到人间去沾花惹草,招惹是非,对于这只苦苦追在他脚后的小黑猫,只觉得可爱又好玩,不曾那样细细的,深深的看一眼。后来被困在锁魂鉴里,在那个遥远的时空,她找到了他,他能透过那层突不破的镜面看到她。他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看她精灵古怪的模样,听她清脆单纯的声音。看她为了挽救他的生命,劳苦奔波,不惜以身涉险。
那时才发现,他的小师妹,真是可爱的很呢。之前怎么就没觉得呢。
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被她称做“小金鱼”的人类男子。他也看到了,小金鱼是如何一步步走进了她的心,把原本满满占据的他PK出局的全过程。他嫉妒了——尤其是小金鱼吻上她的唇的时候——如果他可以踹破镜子冲出去,小金鱼早被他踩扁然后丢出八千里外了。
他懊悔的肠子都青了。恨自己没有趁小师妹迷恋自己的时候,发现她的可爱之处。
可是现在——小师妹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那只什么小金鱼,远在两千年后,有什么能力与他竞争?
虽然占尽了天时地利,他却开心不起来。记起之前他只要对着她甩个媚眼,她要么鼻血长流,要么立刻昏掉。可是现在,瞧她,搭了他的肩膀,笑得完全无所谓。
他合了一下眼,将懊恼和郁闷压在长长的睫后。再睁开时,已是满眸的醉人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