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想的没错,袁西西确实在这个雪夜做了些浪漫的事。莫严从他的出租屋赶到学校,把袁西西叫到操场上。夜正降临,雪花从深蓝的天幕上飘落,染上路灯的光辉,仿佛变成了金色的雪。
莫严和袁西西就这么走着,谁都没有说话。雪越下越大,操场上的人都匆匆离去,走过他俩身边,很费解地望一眼他俩。袁西西和莫严相视一笑,平添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意味,这是只有他们的操场了,这是只有他们能体会的浪漫。袁西西深吸一口雪夜清冷的空气,沁人心脾,旋即又呼出来,形成一团白色的雾,氤氲开去。莫严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把抓住袁西西的手奔跑起来。袁西西愣了一下,笑着跟着跑起来,莫严受到鼓励,高亢地吼了一声。待二人都有点吃力了,才停下来,袁西西不想莫严突然刹车,惯性地往莫严身上一冲,莫严条件反射地抱住她。这时,大家都还没缓过气来,粗重的鼻息和加快的心跳共同营造了一个暧昧的场面。有那么一刻,袁西西觉得,莫严也是个不错的对象啊。莫严用低沉而深情款款的声音说:袁西西。袁西西抬眼望着莫严,明眸善睐,顾盼传情,莫严就亲了上去。
等回到莫严的小屋,两人外套都快湿透了,冻得直打哆嗦,莫严拿了浴巾,和袁西西一起躲在浴霸下取暖。莫严给袁西西擦头发,袁西西笑着抢过浴巾,说:我还是自己擦吧,弄得像情侣一样,多别扭。
莫严回道:你别说,我真觉得我们挺般配,你没看刚刚操场上一路人的眼光,明显把我们的精神层次看成是一样的。
袁西西一边擦头发一边说:谁要跟你一样。
你啊。干脆就答应做我女朋友得了。我给你写了情书呢,7000字,手写版,绝版珍藏。
你怎么那么多口水要喷。
一想到你,我文如泉涌呗。我们的相识足以写本书了,再加油发展一下,写部长篇没问题。
袁西西说,发展别找我,不过我做人物原型还可以,毕竟我的形象还是比较鲜活的。
莫严想再说什么,袁西西已经把浴巾塞进他手里,出了浴室,拿起手机说:桑妮回来了,我要回宿舍看看。披起莫严一件干净大外套就出了门。
莫严拿着浴巾无奈地笑两声。袁西西跟他在一起从不客气,像个女皇,颐指气使,来去如风。在确认恋爱关系上,袁西西从来避而不谈,别人有时候开玩笑问起来,她也矢口否认莫严是她男朋友。但他们的关系确实只有男女朋友才有的随意和亲密。也许她只是害怕承认或者喜欢现在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呢,莫严想。这也是种恋爱方式。
这大概是春天来临前的最后一场雪了,第二天天放晴,积雪不厚,到傍晚就基本消失了,仿佛从没下过,只是天气奇冷,穿着羽绒服也冻得直打哆嗦。这个学期是桑妮、袁西西大学里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基本没什么课,但谁也不轻松,大家忙着准备考公务员或者找工作。出路是压在毕业生身上的大山。
桑妮不想工作,可也不能理所当然地被胡大姜养着,思想斗争到大四开学也没下定决心干什么。直到有天,桑妮无意看到胡大姜的手机里有个叫黎晓容的发的短信:你个坏师兄,笨笨师兄。桑妮醋意一下子就上来了,质问道:这谁啊?
胡大姜瞥一眼手机,漫不经心地说:哦,我师妹。
一看就知道是师妹啊,哪个师妹,还这么跟你讲话!桑妮嘴巴嘟起来,本来就不开心,胡大姜的态度更让她火冒三丈。
胡大姜无视桑妮喷过来的怒火,憋了半天,说:我考博后,导师让我帮忙带几个本科生,辅导他们写毕业论文。她是其中一个,就只是讨论论文,没其他的。
那她怎么能这么称呼胡大姜哥哥?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桑妮满意。
你想多了,这很正常啊。
桑妮想再问什么,但没问出话来,问什么呢?再问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有什么,只是个短信而已。
桑妮忿然作色,却不知道怎么反驳胡大姜,说:那我也要考研,就考你们学校,只许我喊你笨笨师兄。
胡大姜有些想笑,桑妮的坏脾气他是知道的,她生气时说的话、下的决心基本不算数。过后就忘了,还是粘贴贴地跑过来喊他胡大姜哥哥。胡大姜哥哥前,胡大姜哥哥后。所以他并没把这事放心上,随口说了声:好啊。
胡大姜没上心,桑妮却上心了,她终于在10月份决定了自己的毕业出路,那就是:我要考胡大姜学校的研究生!胡大姜学校以理科著名,文科设置只是学校为了提高人文环境素质的一个锦上花。但终究10月份开始复习也够桑妮紧张一阵了。
那时周一到周四袁西西陪桑妮复习,周五到周日桑妮陪胡大姜过周末。学校只有图书馆有暖气,越到冬天,学生越喜欢往图书馆钻,占座成了主题,大家纷纷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怪招迭出。通常一个宿舍轮流派去一个人排队,一占就占一排座位,或者前一天晚上学生把几张桌上堆满书,把两三把椅子锁到一起,第二天早晨就可以稍稍晚起一下。所有人斗智斗勇,有些人早去了,却占不到位置,心理不平衡,加上到学期末,各科复习任务繁重,大家火气都很大,经常发生占座吵架斗殴事件。这种事情桑妮肯定搞不定的,早晨也起不来,袁西西总是早早地跑去替她占位置,但袁西西从来视那些招数于无物,只要哪个课桌没人,书又堆得少,她就径直走过去把书一推,摆上桑妮的一大堆书,从容地拿起本杂志边看边等桑妮。旁边就有其他学生伸过头来小声说:同学,这位置有人了。袁西西说:人呢?他签过租赁合同了吗?取得了该桌子的独占使用权?你是当事人吗?请当事人来出示下证据可以吗?一连串反问咄咄逼人,大多数人都理亏,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桑妮有次去,听到旁边有人把这事当段子讲,还评论道:懂法律的姐姐比流氓还流氓啊。
如果碰到搜集资料方面的问题,只要电话吕安彦就可以了。吕安彦父亲和桑妮爸爸曾是同事好友,后来赶上下海潮,吕安彦爸爸就弃官从商,积累了一份家业。吕安彦跟桑妮从小青梅竹马,比桑妮小两岁,上大二,却是这里一流大学。一流大学的图书馆当然也是一流资料配置,借书、打印资料什么的,吕安彦仿佛在电话那头随时待命。
到周五上午桑妮就梳洗打扮下回家去,顺便去超市买菜,准备跟胡大姜的晚餐。胡大姜工作很忙,难得准点下班回家,有时回来早了,桑妮就尤其开心,忙得乐颠乐颠的,做红酒鸡翅时一边炒鸡翅一边红酒喝喝。结果胡大姜是为了赶去踢球,桑妮一下子泄了气,甩甩发酸的胳膊,坐沙发上闷声不吭。胡大姜说:小妮子,别生气嘛,你不让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你还是去吧,衣服鞋都换好了。桑妮没声好气地回。
胡大姜立马兴高采烈地亲桑妮一口,说:谢谢老婆!我玩一个小时就回来。
桑妮本生着气,想着胡大姜看她脸色也该放弃踢球打算吧,谁知胡大姜自动忽略了,亲完后开门出去了,她更是气得想摔东西,坐着半天不想动。但桑妮虽然身体没动,思想却没闲着,找了一堆理由说服自己别生气:胡大姜没错啊,是你自己同意他去的。再说,你也太黏人了,不就踢个球么。于是,等天色暗下来,估摸着胡大姜快回来了,又忙着炒菜热饭。
这种事还发生过几次,胡大姜有时是踢球有时是应酬有时是加班,桑妮一生气胡大姜又不会哄,只能等桑妮自己气消。桑妮想可能临近考试,压力大了,火气大,考好就好了。胡大姜没考虑太多,依然按着自己的计划行事,桑妮说些气话,他也不放在心上,过后两人都忘了,又和好如初。转眼到桑妮快考试的前一个周末,胡大姜跟桑妮说:小妮子,这周我们单位同事约了去滑雪,你去吗?桑妮说:我不去,来不及复习了。胡大姜说:也是,你在家好好复习吧。我去两天就回来了。
桑妮火苗又串上来:我都快考试了,你不能在家陪陪我吗?
胡大姜说:我都跟同事约好了啊,现在说不去不太好吧。再说,就你那复习态度,考不考得上还真难说,要不我们一起去滑吧。
桑妮气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胡大姜见此情景,有点着急,说:你别哭啊,我之前真的没考虑太多,要不我就去一天,晚上争取赶回来。
桑妮拼命忍住眼泪,装作平静地说:你去吧。
对桑妮来说,这算是人生中最饱受精神煎熬的一段日子。好在也经历过了,经历了也就忘掉,别人眼中,桑妮还是胡大姜备受宠爱的小女朋友,幸福又甜蜜。胡大姜说:别管考试结果,你试过就好了。我不想你太大压力,我养得起你。因此,对毕业桑妮没有长远的计划和目标,等毕业再说吧。倒是袁西西每天火急火燎地往人才市场赶,不是因为找不到工作,袁西西在去年桑妮考研时就有工作了,她想要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