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美国五大投资银行,目前贝尔斯登、雷曼兄弟、美林集团都已消失,硕果仅存的高盛和摩根士丹利也变成全能银行,处于美联储的监管之下。投资银行的经营模式出了什么问题?这次危机将怎样改变美国的银行业?
胡伯:目前投资者要求更多的安全、更高的资本比率,投资银行的经营模式被认为是杠杆率太高,30∶1的杠杆比率是商业银行的3倍。如果你处在资产还在不断膨胀的阶段,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但是现在人们越来越担心投资的结果。目前的状况是银行之间都不愿意借款。如果你没有稳定的基金来源,比如储蓄,市场就会认为你比较弱、风险更高、更容易受到伤害。所以对于杰出的投资银行决定最终转向商业银行没有什么可吃惊的,它们在未来几年将会处于美联储的监管之下,会接受非常不同的资本比率。
记者:投资银行和商业银行合并是否会经营好?花旗集团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胡伯:也有一些很成功的例子,比如德意志银行就是一个很好的全能银行,很多欧洲银行运用这种商业模式都非常成功。摩根大通也是一个不错的例子,全能银行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格莱斯曼:投资银行的产生使得美国的银行和欧洲的相比比较特殊。大萧条的银行危机使得美国决定为了保护储蓄,将投资银行和商业银行分开。这种模式如果监管及时,也有可能经营得很好。但是在投资银行的金融衍生品迅猛发展之际,监管远远落后。杠杆本身没有什么坏处,只要它不带来巨大灾难。
我喜欢的是,金融机构被谁监管根据的是它的属性,属性不同而受到不同监管机构的监管。投资银行的问题就是疏于监管。投资银行的杠杆极高,在出现投资失误时,没有零售银行做基础,就会被认为风险太高。现在投资银行和商业银行合并,会使监管容易一些。监管者现在明白了怎样在这样一个全能银行中保护存款人的利益,这给了监管者更多的机会,去注意杠杆更高的投资业务怎样运行。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快速提高监管部门的能力。我们的系统在没有遇到危机的时候不会去解决问题,现在我们有了这样的危机,也就必须解决监管滞后的问题。我认为明年国会将会讨论提高监管系统的能力,达到金融系统需要的程度。
胡伯:在五六年前,投资银行远没有近一两年这样的影响力。在最近几年,投资银行的发展速度使其“引爆”了自己。我认为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大的金融机构,你需要成为一个商业银行,需要被监管。这些公司在未来可以做得非常好,就像皮特所说的,有很多全能银行都非常成功,这不是世界末日。资本稳定、杠杆率降低、接受更多监管,这是非常好的事情。而且目前这种经营模式的转变是在市场的要求下不得不变,没有什么选择。同时那些小的经纪机构将会有机会兴起。
7000亿美元拯救方案会成功吗?
记者:现在我们讨论一下美国财政部7000亿美元的救助方案,你认为这个救助方案是必要的吗?会成功吗?
胡伯:这个救助方案会削减庞大的负面风险。以前那种危机出现一个解决一个的方法已经不能给市场带来信心。但是这7000亿美元的救助方案不能解决房地产市场最根本的问题,这也不见得会使经济出现增长。我认为金融系统和经济都还会面临更多的调整,这将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记者:你认为美联储的反应太慢、太被动,没有能够应对系统的危机吗?
胡伯:美联储到目前为止确实反应比较被动,他们意识到,在金融机构之间的信贷紧缩已经构成了对整个系统的威胁,这必须得到解决。他们现在要解决根本的问题,这7000亿美元的救援计划是正确的解决方案。
格莱斯曼:如果美联储和上帝交谈过的话,一年之前就会更快采取措施,但问题是那时谁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我们知道杠杆高是个问题,知道很多事情都搅在一起。我们一年前就在讨论系统解决银行问题,但是需要得到两党的合作,需要得到国会的同意。民主制度运行的方式是你不能得到每个人的同意,除非遇到大规模的危机,就像是我们现在面对的这样。所以我认为国会会很快通过这个方案,会尽量使这个方案看上去不像是拯救华尔街。从理论上来讲,这不是拯救,是清理残局。财政部要做的是从银行机构购买不良资产,希望他们能以合适的价格购买这些资产,如果这一切都能妥善进行,成本会降至最低。
我今天看报纸得出的结论是,这7000亿美元是为了救华尔街。这是错误的,财政部需要购买这些资产,最后再将其出售,我们这里需要的是一个第三方来给这些谁也不知道价格的资产定价。政府的角色是一个协助者,到最后有可能不会花纳税人任何钱。
记者:这是否会改变资本主义的基本信条“让市场自己来纠正”?
格莱斯曼:我不这么看,很不幸我们走到这一步,需要政府的帮助才能解决问题,但是我不认为我们对于市场机制的根本信条会有所变化。
如果我们谨慎的话,会看到从金融革新中我们得到了很多益处。如果监管过严,会扼杀创新。我相信监管者对于创造新的工具,种种创新的想法在金融系统中的重要性,是非常敏感的。事实上,金融系统并不是为了让华尔街那些交易员赚钱,而是为了寻找怎样在那些有储蓄和需要钱的人之间进行链接。
真实是最重要的,创新的观念出现,对于将来会有重大的意义,金融系统的工作就是衡量出这些新观念的价值。这就是股票市场定价的原理,它利用未来预期的盈利来决定现在的收益。所以,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出现时,大家知道这将会完全改变企业的运营方式。你要让金融系统知道怎样理解这个新事物,将资本输出给那些要投资在新事物的人那里。如果你没有这样的系统,社会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创新。这也就是我们想从错误中学到的教训,我们知道有一个活跃的金融系统非常重要,我们不会监管过严,阻碍创新。
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
记者:这个危机怎样影响全球的金融市场和世界经济?
胡伯:我们处在一个全球降低杠杆的过程中,我相信贷款的价格会上升。欧洲经济已经处在衰退中,欧洲金融系统出现了和美国同样严重的问题。我认为我们不会很快恢复。过去的金融危机一般都需要若干年的时间恢复。
格莱斯曼:我认为这是对全球金融系统的一次测试,告诉我们哪里存在着缺陷,让我们意识到我们需要做什么。我认为世界上的每个地方都处在金融开放之中,只是程度不同。这次危机是很好的提醒,这并不是美国特有的,这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地方。我想经此一事,人们会有更好的方法来监督那些创新比规范变化快得多的金融系统。全球经济会比以前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些贷款会被证券化,将其风险分化到全球。我认为这种分化风险本身是一件好事情。
记者:这场危机是否会让全球的投资者对美国的经济系统丧失信心,从美国撤回投资?美国是否会失去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
胡伯:美国经济进口资本已经很多年了,有巨大的赤字。全球的投资者非常愿意到美国投资。美国国外的储蓄率会不断降低,美国的储蓄率将会上升。但是我不认为对美国资产的信心会崩溃,相反,即便是在危机中,美国的国债仍然是全球最安全的投资。
格莱斯曼:我也不认为这会发生。为什么?外国央行、主权财富基金购买国债不是为了利润丰厚,它们购买国债是因为它们的决策者认为这可以帮助实现经济现代化,打开国界限制。外国人到中国、印度建立工厂、公共设施,而同时把货物卖给美国。这意味着在某一段时间内,你的国家的公民还没有购买这些物品的生活水准;这意味着中国将会通过贸易赚到巨额的美元。为了保持这样的方式,中国需要积累在贸易中赚得的美元。中国买美国国债不是因为喜欢美国国债,如果他们选择持有所有美元,他们的货币就会升值,在贸易中就会失掉竞争性。每个国家之所以做他们做的事,是因为需要这样做。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追求繁荣的过程中,我们都是互相依赖的。只要你不想停止这样的过程,你就会继续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