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云门到河阳城,这一路之上,青云门最“出色”的四位弟子御剑而来,就连先前糊里糊涂练到驱物境界,不懂半点道法剑诀的张小凡,也因为在大竹峰有一月时间练习御剑术,速度虽慢,却也飞得颇为容易。
一路上穿云越山,从青云山到河阳城这一段本是半日的路程,却是直到太阳下山才勉强走完。四人为了避嫌,在河阳城外一个僻静处落到地上,稍作休息,换下了青云门的服饰,待脸色有些苍白的张小凡缓过气来才向着城里走去。
一路上,曾书书笑呵呵地走在前面,口中滔滔不绝地向众人介绍着河阳城:“方圆百里之内,这里是最大最繁华的所在了。住在这城里的百姓,少说也有二、三十万,而且地理位置又好,往来商旅极多,更是热闹。”
李幽篁笑道:“这河阳城我也算是来过几趟,知道的却不及你详细。”
曾书书脸上诡异一笑,偷偷在李幽篁耳边低声道:“其实我来过这里好多次了,都是偷跑下山的。”
李幽篁眨了眨眼,然后道:“是修习御剑之术的时候么?”
曾书书一怔,道:“莫非李师兄也是这般。”
却见李幽篁摇了摇头:“我修习御剑之术的时候并不在青云山上。”
四人又走了一段路,李幽篁停下来向另外三人道:“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明日再赶路吧。”
陆雪琪一张脸上冷若冰霜,毫无表情,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而张小凡和曾书书却是相当兴奋,一直商讨着稍后要去城里的夜市中玩这玩那,直到四人住进一家名叫“山海苑”的客栈之后,才稍稍平静下来。
看着山海苑熟悉的摆设,李幽篁这才想起他当日初次下山,来到此处曾经说过当他回山的时候要再来吃一次饭,只是却一直没有许诺。他扫了一下四周,却发现他当日见到的那名店小二已经换了一人,时隔五年,白云苍狗。
李幽篁和小二攀谈一会,将自己四人安排到后面西苑住宿。每人一个房间,回去休息一下,李幽篁便叫上众人到前头酒楼吃饭。
山海苑自带酒楼,地处河阳城最繁华的路段,但在三楼贵宾厅里,却清净得很,宽敞的大厅里总共十张桌子的摆设,现下吃饭的却不过五桌。
李幽篁带着三人入座,想起当年那清蒸寐鱼的味道,不由得食指大动。曾书书看了一眼周围布置,压低声音,对李幽篁道:“李师兄,这里价钱不便宜吧?”
李幽篁点了点头,道:“这里是河阳城最好的酒楼,自然便宜不到哪里去,只不过青云门在这一带素有名声,他们老板是不会多收我们钱的。”
一句话刚刚说完,李幽篁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下意识向着边上看去,去见另一张大桌之上,坐着八个人,六个是身着黄衣的男子,另有两名女子,一个身着淡紫长裙,面蒙轻纱,看不清楚容颜,但露出的几分肌肤却是雪白,李幽篁目光在这名女子身上停留一下,却只觉得看不出深浅;另一个女子年纪不大,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一身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正不住向着自己这边这里偷瞄,那容貌就是比之陆雪琪也不输几分。李幽篁只觉得心头肉狠狠一跳,连忙转过头不再看。
香喷喷的饭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对厨艺一向有着兴趣的张小凡,看着盘中那一条清蒸寐鱼,向那店小二连连追问,弄得众人脸色一阵古怪。
正当此时,边上那名穿着水绿衣衫的少女突然开口冷哼一声,道:“这寐鱼乃是南方诸钩山的特产,离此有千里之遥,如何能够运来,你这店家岂不是骗人么?”
众人吃了一惊,看了过去。李幽篁心中一动,手里握筷子的手也微微紧了紧。
店小二此时赔笑道:“这位客观说得是,但是您有所不知,当年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路过诸钩山,特地将这寐鱼移了回来,放到青云山阴的洪川之中,到了如今不但成活,而且渐渐繁盛。我们都是托了青云山上道玄仙人的福,才能有此口福啊!”
他说着说着,脸上便露出崇敬之极的神色来。在座几名青云弟子看了,自然个个高兴面露笑容,但是那少女听了,只与那面蒙轻纱的女子对望一眼,坐了回去,嘴里却是哼了一声。
吃完可口饭菜,四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住处,李幽篁在西苑门口对众人道:“今晚诸位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赶路前往空桑山。”
张小凡与曾书书应了一声,陆雪琪却是一声不吭,直接走回自己房间,将门“呯”地一声关上。李幽篁呆了一下,对剩下两人苦笑道:“我们也早点休息吧。”
回到房间转身关上门,李幽篁一头栽在床上,只觉得一阵轻松,低头一看,发现手心里竟然满是汗迹。
在那一桌八人中的蒙面女子的修为简直高得可怕,而以他们对青云门的态度来看,显然不会是正道中人。
想到这里,李幽篁一阵烦躁,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片刻之后,他终于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沉下心运转起太极玄清道的法诀,青色光芒从他周身散发,形成一个淡淡的光罩,仿佛也就只有此刻,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波澜起伏了的心终于能够沉寂下来,一丝庄严的金丝光芒,最开始的时候是掺杂在那青色光罩中,然而仅仅片刻以后就取而代之,佛道两家那截然不同的功法,今日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同一人身上。
金、青两色光芒交相叠映,而李幽篁脸上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相当平和,不论是悲伤还是忧愁的情绪都不再浮现,然而嘴角却又露出了一点微笑的弧度,就好像春风般的笑容。
在遥远处,石壁里的男子就像是经过一场长眠后最终苏醒了一般,仰首看着那个空空荡荡的洞穴,然后用他那仿佛有着魔力的语调轻声说道:“生之意,先死者死,而知,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