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峰很快发现,疯子的一些特点传到了自己身上。比如,常常好似莫名的傻笑。
大约半个时辰后,张小旗道:“列位,准备上路。今日是此行最后一站,宁远卫。”
“秀才,今日是哪年哪月?”莫峰问道。
“崇祯四年六月二日。”秀才有些纳闷的看着疯子,继续道:“大统历。”
“嗯。”
一柱香后,一行人走出了林子,踏上关宁之路。看日头,现在大约是卯时末或辰时初。
莫峰有些兴奋,不停打量往来的车马行人,只见人们的衣衫大都朴素宽大。因为是暑天,穿的单薄。平民与仆役头上,大都带着网巾或裹头巾。上身是宽松的短褐,下身有的是过膝的短裤,有的是长裤挽起,还有的打了绑腿。足下多是一双黑色老布鞋或麻鞋。
一些士子、公子、商贾、员外模样的人,有的戴着高高的四方巾,有的戴着六合帽,有的戴着儒巾。有的衣衫宽大,有的穿直裰。有的腰围丝绦,用玉带钩,有的腰围大带。公子、士子们的衣衫大多青雅。员外、商贾们的衣料多是绸缎,上面花式多姿多彩。
一路行,莫峰一路观赏风景。这个时代的天真蓝啊,山青青,水潺潺。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宁远城外,看着不远处连绵的墙垣,莫峰没有特别激动。在民国,他跑腿的日子里,去过不少有高大、绵长墙垣的地方。
宁远城有内城、外城。不久,莫峰等人由外城南门——永清门,进入城内。
南城这一带大约是宁远城的繁华所在,商铺林立,人流不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城里好热闹啊,有好多商铺啊。”秀才感叹道。
莫峰看了眼秀才,越看越觉得他像个孩子。他们一行人颇为引人注目,他也不断打量城中的人。街上的小娘子、妇人为数不多,大多婷婷立立。打扮的像清雅的蝴蝶一般。很养眼。只是,女人们的衣衫领口或高或紧,似乎稍欠风骚。莫峰忽然想到唐时女子的装束,不觉间,一口含住了拇指。
“呵呵呵。”
轻盈的笑声引的莫峰寻声望去,数步外,有几分妩媚的小娘子一脸娇笑,花枝轻颤。她身边的小妇人,一身青色的衣裙,头上蓬蓬松松挽了个桃心髻,脑后包了一方青巾,一对水汪汪的杏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柳眉儿。”
“这么巧。”张小旗道。
柳眉儿仿若未闻一样,依旧看着莫峰。莫峰有些奇怪,也有些好奇,他在柳眉儿的眼中感觉到了几许惊讶。于是,他问道:“酒娘,你怎么在这里?”
柳眉儿愣了一下,片刻后,道:“疯子,你不是死了吗?”
“哈哈哈。”莫峰大笑。
“眉儿姐。走。”
柳眉儿与妩媚小娘子相携离去。
稍后,莫峰等人进入瓮城,又由延辉门进入内城,直向卫署衙门。按照规定,他们会在那里进行分配。莫峰还要在那里挨一顿板子。
内城与外城相比,更加的热闹,尤其是南门这一带,商铺一家连着一家,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莫峰仔细望了望,发现众多的人群中几乎不见小女子的身影。本有些纳闷,转瞬就从疯子的世界中明白了,这年代,女人们大都宅在家中相夫教子,未出阁的小娘子也宅着玩些女红什么的。
莫峰心里非议了几句。只觉得这年代的女人婉约,别具风情。又行了一会儿,两边依旧是商铺,这年代的店铺也很特别,有的缺门少窗,只有门框与窗框;有的临街一面完全敞开,无遮挡。莫峰知道,这种店面铺的门窗与木板墙是可以卸下的,晚上没生意时,再一块块的装上就是。
一路见了不少店铺。莫峰也发现,这年代的店铺招牌几乎都是竖着放的。店铺名称生动简明,像酒器俱全、鲜明花朵、南货云裳、各样金银首饰、小儿内外方脉药宝等等。
过了商铺积聚的地房,两旁的房舍墙院一溜的石基青砖素瓦样式,一些衙署、庙宇则是琉璃瓦顶、雕梁挑檐。一行人又走了不远,就见一座高大的石坊立于前方。
“那是圣上赐建的祖氏旌表石坊。”张小旗有些兴奋道。
“张小旗,我等可否一观。”启亮问道。
“可以,但要快些。”
莫峰等人来到石坊前,只见:石坊整体为仿木结构,下为四柱三间样式,上为若重叠檐顶式。用料是上好的花岗岩。雕栏镂刻,栩栩如生。石坊顶檐下,首先是一竖匾,上刻王音两字。下面两层叠檐中下,有三重额匾,上刻:忠贞胆智;中刻:四世元戎少傅;下刻祖氏四世官爵:
诰赠曾祖荣禄大夫提督辽东左都督少傅;诰赠祖父荣禄大夫提督辽东左都督少傅;诰赠父荣禄大夫提督辽东左都督少傅原任辽阳协守副总兵左军都督佥事;钦差经理辽东挂征辽先锋将军印总兵官左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少傅祖大寿
莫峰正要转至石坊背面查看,忽闻“咚咚咚”“咚。咚。咚。”一阵紧慢相间的鼓声传来,寻声望去,一座钟鼓楼立于前方。“咣。咣。咣。”此时,响起了悠远的钟声。
“真晦气!”
“列位。该走了。”张小旗催促道。
一行人行至钟鼓楼处,转向东面的春和街,过了巡抚衙门,来到了卫署门口。进去不久,莫峰就与其它流犯分开,被带到一处院子外。正忐忑间,忽闻里面传来惨叫声与啪啪的板子声。
晕。莫峰只觉有些紧张,下意识里,不觉含住了大拇指。
一盏茶后。
莫峰被几名军士按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动不敢乱动。前方,大堂中央,黑漆漆的公案后方,一名胡子稀疏、身穿不知什么鸟兽官袍的人,一手拿着令签,一手捋着几根胡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当本官是傻子啦。再加十板。”
莫峰一咬牙,心说:真是倒霉了,这破官不为所动。他接着想到了另一个理由,于是道:“高千户,小的实在是打不得,因为有人让小的给你带句话。”
“哦。究为何人,说来听听。”
“小的昨日,在细柳屯吃酒后,快至曹庄驿时,突然摔倒,并被误以为暴死,高千户可知如何?”
“嗯。讲。”
“小的碰见一个人。”莫峰稍顿,道:“地府的崔判官云游阳间,正巧与小的相遇。崔判官查知小的有冤情,于是嘱咐小的给高千户带句话。”
“啪!”黑漆漆的公案后,高千户猛拍了一下惊堂木,道:
“你当本官是傻子啦。再,说说看。”
“是。崔判官说与小的有旧,如若高千户手下留情!必不来访。”
“哼。疯子,你有两条人命,本该重打六十大板。”高千户厉声道。“但。”高千户话音一变,柔声语:“看在崔判官的情面上,本官减去五十大板。疯子,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的多谢高千户,求高千户看在小的是疯子的情面上!再减些。”
“啪!”黑漆漆的公案后,高千户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笑道:
“你还真当本官是傻子啦。有你这样的疯子吗。”说罢,高千户狠狠道:“疯子名不符实,再加十板。”一把掷下令签,高千户又喝道:“左右,把疯子拉下去,打二十板。”
“啪。啪。啪……”
刑堂内,莫峰只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他紧咬拇指,默默数道:“……7,8……12,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