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赤城,乃是东胜大陆上仅次于王城蓬莱的东胜国第二大城。城内人口数以千万计,按东胜国修建城池的惯例,分为外城、内城与城内城的郡主府邸。整个赤城九成以上的人口都居住在外城,内城便只有达官贵族与商贾巨富可以居住,至于城主府邸,自然除了城主亲眷、客卿门人之外,无人可以随意出入。
赤城之名,是因它城墙皆是由特殊的赤土筑成,赤土乃是蜀郡特产的一种材料,色暗红如血,虽名为土,却并非是土,而是赤金与土混合而成,筑造而成的建筑质地极其坚固,平常刀剑砍斫其上,仅仅只能留下浅淡痕迹,乃是东胜国数一数二的建筑材料,一般都用作权贵、富贾家族金库、藏宝重地,平常百姓劳作一年的收入恐怕也买不了几斤赤土,可谓土中之豪。而这赤城方圆数百里,护城河以内便被赤土所制的城墙围绕,整个城池仿佛批裹着一件血色战袍的远古巨兽,盘踞在天地之间,透露出浩瀚的肃杀之意。
“爷爷,真的有那么高吗?”外城东门处,一个小男孩满脸雀跃之色的问道。
“当然,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看看这城门,得有数十丈高吧,可你在城外就能看到它们的脑袋,你说它们得有多高!”
“真厉害啊!”小男孩的目光望着高耸的城墙,仿佛穿透了厚实的赤土,直将他心中的景仰和憧憬带到它们身边。
“好了,咱们进城吧!”爷爷交了价值不菲的入城费后,带着孙子进了城。
“哇!”小男孩刚一进城,一眼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一尊高逾百丈,由上品白玉雕琢而成,通体晶莹润泽,呈翠白之色的巨型雕像,就在百步外静静矗立着,因阳光照射而投下的巨大阴影,将爷孙两人完全笼罩其中。雕像周围百丈内均空无一物,与百丈外熙熙攘攘鳞次栉比的拥挤建筑群呈现出极大的反差。而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有城巡军列队从雕像下经过,巡军分从东南西北四面而来,脚步坚定而缓慢,就仿佛朝圣的信徒一般,目光中对雕像充满了敬畏。
“爷爷,雕像真高啊!我想要到雕像顶上去玩!”小男孩开心的拍着手道。
“别胡说!”爷爷脸色一变,紧张的捂住孙子的嘴巴,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厉声斥责道,“这雕像雕的都是咱城主家族里,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小孩子家家的,瞎说话小心被官爷抓走!”
小男孩惨遭爷爷恫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一边哽咽道:“嗯,我再也不说了,爷爷别让人抓我!”
爷爷听得孙子哭声,心肠立马软了,忙蹲下身子哄道:“乖娃,别哭,爷爷带你去看其他的雕像!这赤城里,这么大的雕像可足足有一百零七尊,我们就是看三天三夜也看不完呢!”
小男孩听得爷爷说要带他看雕像,立刻破涕为笑,拍手道:“好啊好啊,爷爷我们先去看最厉害的那个!”
“最厉害的?”爷爷一愣。
“就是爷爷昨晚上给我讲的那个人啊!一个人就打败了百万大军的那个!”
“哈哈,我的乖娃,没想到记性倒挺好的……”爷爷哈哈大笑道,“走,那咱们就先去看那个大人物!”
爷孙俩的身影,在城里渐行渐远,而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人群涌入城内。每天到这赤城来的人,恐怕十个人里就有一两个是因这一百零七尊白玉雕像而慕名前来的游客。而且,同这爷孙俩一样,大部分人恐怕都是希望可以看到那个在整个蜀郡,乃至整个东胜国都广泛流传的纳兰家族传奇人物的雕像,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不过可惜的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因为无法进入内城,更不可能进入城主府,自然都是没机会看到的了。
相传,赤城内的这一百零七尊雕像,外城有八十四尊,雕刻的是历史上为纳兰家族立下卓越功勋的旁支子弟。内城一十六尊,雕刻的是纳兰家族族内历年风华绝代的天才人物,同时也是为家族做出杰出贡献的直系子弟,而在城主府内,还有七尊雕像,雕刻的乃是纳兰家族真正的核心成员,也即是东胜国建国至今,纳兰家族历任七位族长的雕像。
至于能如此大手笔,劳师动众地在赤城内雕刻这一尊尊雕像之人,自然非赤城城主,也是蜀郡一郡之主的纳兰若谦莫属了。
纳兰若谦其人,有人说他骄奢淫逸,也有人说他谦谦君子,有人说他肥头大耳,又有人说他俊美非凡,有人说他风流好色,又有人说他用情专一。
而之所以有这种种传言,只因纳兰城主深居简出,除了他的贴身仆婢,其他人想要见他一面那是千难万难,需通过内城四重禀报及城主府三重禀报方可。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蜀郡人人都知道的,也是纳兰若谦骄奢淫逸的铁证,那便是他半年举行一次寿宴的习惯。他上任蜀郡郡主二十七年,每年举办两次寿宴,蜀郡各地均需进献大量钱物玉石作贺礼,劳民伤财之极。同时他还每年以进献的玉石修建四尊雕像,而今年寿宴期间,他将要在城主府内修建第八尊雕像。
如今离寿宴之日已所剩无几,各地官员均备好贺礼车队,源源不断的向赤城进发,因此这些天每日都会有车队自各个城门处通过,直驶向内城,将贺礼尽皆交付给为寿宴专设的机构——贺礼司。而今年贺礼司的执掌者,依旧是纳兰若谦的独子——少城主纳兰若颜。
“据说昨儿个少城主又一宿没回府啊。”
“是啊,少城主可真够操劳的。城主大人成天也不知在做什么,什么事情也不管,大小事务都让咱少城主做,真是……”
“嘁,你知道什么,要不怎么能显出咱少城主的地位呢!你看平日里那些个耀武扬威的狗屁大人们,到咱少城主府来不都是毕恭毕敬、点头哈腰,跟给祖宗请安似的,我看都恨不能捧着少城主靴子舔呢。”
“哈哈,说得也是,咱哥俩这几年给少城主看门,捞的油水也不少啊。”
赤城内城,少城主府邸“驻颜府”外,时近正午,两名看守府门的兵士正百无聊赖的交谈着,忽地两人见到不远处一顶雕龙砌凤华贵异常的八抬官轿晃晃悠悠的靠近,一眼便认出正是少城主归来,立刻停止了交谈,昂首挺胸,面容肃穆,瞬间恢复了府兵的精锐做派。
官轿停在府门前,早有贴身奴仆掀开轿帘,一人从轿中缓步而出,却是令两名府兵不禁瞪大了眼。
从轿中出来的不是他们的少城主纳兰若颜,却是一个眉眼如画,纤手柳腰,娉娉婷婷的女子,甫一出轿,便撑起手中的油纸伞,一缕幽幽暗香在阳光下氤氲而开,也不知是伞香还是体香,却直熏得人心猿意马,把持不住。
这女子眼含秋波四下一望,每个人心中都扑通一下,仿佛心跳骤然慢了半拍,均不禁腾起一个念头:她刚才好像看了我一眼,是在勾引我吗……
掀轿帘的奴仆显然早已得到主子吩咐,当下忙道:“姑娘请先进城主府歇息,少城主处理完紧要事务,自会第一时间前来见姑娘。”
女子也不知有没有听他说,只是自顾自的抬步进了府,那奴仆连忙跟在身后,冲着府兵连使眼色,示意他们放行。
两人认得那奴仆是少城主的贴身奴仆,平日里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威风得很,此刻见他奴颜婢膝的样子,知道眼前的女子定是少城主的贵客,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推门放行。
那女子走过两人身边,一脚已跨入府内,忽地扭头朝一名府兵,微笑道:“喂,你说我好看吗?”
府兵一愣,嗫嚅着说了几个字,声若蚊呐,细不可闻。那女子目光流转,笑道:“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话如此细声细气,比我这小女子还不如呢!这就是你们赤城府兵的样子么?看来三哥真是教导无方,浪得虚名啊!”
府兵被这女子羞了几句,一时气血上涌,想他大好男儿,几时受过一个娘们如此羞辱,当即字正腔圆、声如洪钟的吼道:“报告姑娘,你很美!”
女子似乎被吓了一跳,身子后倾些许,手掌在胸口轻轻拍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道:“哎呀,吓死我了,一惊一乍的。“
她环顾四周,眼中依然带着笑意,“你们可都听到了,这个家伙当众调戏本姑娘,垂涎我的美色,我纳兰容慧的容貌,是你们能随意评论的么?喂,那个跟屁虫,我从今以后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你既然是三哥的贴身奴仆,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说完,她朝在场众人又抛了个媚眼,旋即头也不回的进府去了。
“你们几个,把他绑了,先扔进死牢,听候发落!”那奴仆冲着门外其余府兵急急吩咐了句,连忙追着纳兰容慧而去。
“这个臭婆娘!”府兵被平日里自己的几个兄弟反绑住,只是咬牙切齿的骂道。
“哎,兄弟,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啊……”适才与他聊天的另一个府兵叹了口气,望着府内纳兰容慧渐渐远去的背影,“看来咱府里又来了个惹不起的角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