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甲天下的峨嵋山,山花烂漫,溪流潺潺,山中参天挺立的大树和路旁柔嫩的小草,无一不在展示着峨嵋山的秀丽景色。
走在山中,道众们都不忍心放大嗓门说话,一双双大脚都尽量避开小径两旁的野花,生怕不小心破坏了这浑然天成的人间美景。
峨嵋山风景依旧,却是物似人非,隋唐交替之间最后一场大战后,在前山已经有近千年历史的峨嵋剑派,一夜之间便人去屋空。
同样在数日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还有蜀山剑派、刀剑门、盘氏家族等等许多武修派别,以及无数跟截教与玄天交好的散仙洞府。
在原来峨嵋剑派的遗址处,短短几年就修建形成了一大片香火鼎盛的庙宇,那便是在蜀中大乱时替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文饰院得大唐李世民陛下赏赐,在此兴建的分院,名扬巴蜀两府的护国寺。
蜀中文饰院中修行的皆是高僧和男弟子,这峨嵋山中的护国寺,名称虽然阳刚,居住的却全是女僧,也就是巴蜀之人俗称的尼姑,在护国寺中主持佛事的,据说也是一名女尼,而且佛法修为和慈悲心怀,丝毫不亚于文饰菩萨。
前山香火终日缭绕不绝,庙中钟声清扬,从早到晚各地前来敬香礼佛的善士信众络绎不绝,与清静幽雅的峨嵋后山成了鲜明的对比。
数年荒废,峨嵋山后山已经几乎看不出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但是当年罗浮洞弟子和道家信徒们用一块块的小青石板,从山底一直铺到山顶的青石小道,仍然可以在草丛中和野花间依稀辨出曾经的模样。
惠岸带着近两万道众,便是沿着这条需要拨开丛生的野草才能找寻出来的青石山径,一路向山顶而去。
两万人马的行动,原本难以做到无声无息,但有通天教主给的缩地成寸符,这只两万人的大军只在数息间就到了峨嵋山后山的山脚处。
也幸亏赵公明曾在峨嵋山罗浮洞中长年炼丹制符,所以才在山脚处留下了一处小小的道家仙阵,否则就算有缩地成寸符,道符也没有方向指引,更不可能将他们如此准确地送到峨嵋山下。
到了峨嵋山脚,惠岸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总算是无惊无险地瞒过了截教门人。当然,惠岸做梦也想不到,通天教主把这些人都当成了玄天留在南部瞻洲中尚未来得及带走的属从,所以才根本就没对他们这两万人有过半点怀疑,当然也就无从谈起调查和窥探的想法,否则以通天教主的精明和神通,惠岸等人那点小把戏,哪里骗得过通天教主的眼睛。
人是带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的,不过都走到了这一步,退也保不住小命,还不如拼了命向前,或许还能拼个前程。
前山护国寺中隐隐传来的熟悉感觉,让惠岸多少宽了点心,同时也把那些不应有的念头抛开。这抹熟悉的感觉能够跟踪到自己,天大地大,再也没有逃亡躲避的地方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按照原来的计划,将所谋之事,尽量做得更加完美,才是眼下最安全的存生之道。
收起了杂念,惠岸恢复了神智的清醒,也恢复了心机的灵动。
“这里,曾是我截教赵公明真人替本教炼丹制符的所在。”路过罗浮洞时,惠岸指着洞口处密布的蛛网,用沉痛且惋惜的语气低声说。
“师兄,怎么现在变成了这般模样?”一名身材瘦小显得很机灵的少年大声向惠岸发问。
惠岸记得这名少年,据说还曾在青城道观亲眼见过玄天演练太极拳法,是两万道众中一支两千余人的小队头领。
指了指天空,惠岸苦笑着摇了摇头。
“神仙!”少年冷哼了一声,在少年身后无数声音跟着低声咒骂,特别是将阐教元始天尊,更是骂得狗血淋头。
惠岸在心中暗暗发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两万余人如何还保留着对天庭的敬畏,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无疑于自掘坟墓。
骂声象会传染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支队伍。两万道众中,近九成都是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又在截教那种宁死不屈的传统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在亲眼看到最尊敬的玄天天尊同门师兄赵公明真人的仙府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那份怨气和不忿,就在队伍中蔓延开来。
开始还保持着沉默与安静,生怕破坏了山中寂静的幽雅灵秀之气的队伍,开始出现了小小的混乱和骚动,少年们也交头接耳地与身边的同伴开始谈论,言语中,俱是对天庭神仙的不满。
骚动和混乱在登上山顶后,终于照着惠岸所想引导的方向,达到了沸腾的顶点。
少年队伍沿着山顶一直排到了山腰,两万之众几乎布满了整个山头,山顶上的景象也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里。
似乎是在迎接众人的到来,又象是要让少年们都看清楚山顶的景象,从而显示上天的尊严,这时的天空万里无云,光线充足,目力好的少年甚至站在半山腰处,都能看清山顶垮塌的道观前那块歪斜着靠在观门山石处的大匾上所写的字。
玄天观。
惠岸举起匾额,恭敬地用衣袖拂去匾上的灰尘,再用双手高高举起,让山下每一名道众都能看到,同时用响彻山林的声音高声怒喝:“就在这里!五万神仙迫得天尊离开了南部瞻洲,远避西方荒凉之地!留下我们孤零零地无援无助,却还不肯放过我们,还不准我们西去寻找天尊!”
惠岸的喝声中,那名清瘦机灵的少年带着十余名亲卫从破败的观中走出,脸上全是激愤之色,走到惠岸身侧,冷冷地看着山下众人。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议论纷纷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都将目光投到清瘦少年的身上。少年拔出长刀直指苍穹,拔刀时身后本就破烂腐朽的道观轰然倒地,露出了观中一尊高大的神像,神像的头颅已经不见,但是神像身下左右两侧栩栩如生的一只小猴和一只小猪塑像却是完好无损,在神像后侧还侍立着一具同样没有了头颅,身着仙裙的女子塑像。
如此明显的特征,不用提醒和说明,少年都能看出,那尊高大的无头神像,不是大家奉若神明的玄天天尊,还会是谁。这三界中,只有玄天天尊,才独一无二地拥有一猴一猪两仙宠,以及一名被天尊降伏的狐妖所化的婢女。
清瘦少年虽然拔刀在手,却是双唇颤抖,显得异常的气愤和忿怒,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惠岸哪会放过如此上佳的机会,当下一手举匾,另一手同样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长刀,指向苍穹,厉声大吼:“戮仙杀神!护我天尊!”
“戮仙杀神!护我天尊!”少年们齐齐挥刀出鞘,喊声震天,峨嵋山中无数的小鸟被惊起飞向天空,就连山脚下另一侧的护国寺,飘向天空的袅袅青烟都为之一窒。
金咤、木咤和土行孙三人当然是藏匿起了法身,化为普通凡间少年,这时三人便带着一同混进这大队伍中的阐教亲信,朗声说:“我等愿跟随师兄!戮仙杀神!护我天尊!重建道府!”
山下少年完全被笼罩了整个峨嵋山顶的杀气和悲愤之气感染,全身热血沸腾,脑中全是杀戮之意,争先恐后地半跪于地。
清瘦少年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犹豫了一下,也拄刀下跪,听着惠岸仰天大笑:“奉天尊令!建戮仙门!杀神灭佛!重振我截教声威!”
惠岸举着匾和刀,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狂跳,在人教和阐教中,何时能见到这样的场面,虽然少年们的激愤都是被他和金咤等人挑拔起来的,但是能暴发出这样的声威和杀意,别说人教和阐教了,就是惠岸熟悉的九重天那些仙府和天兵天将,也是望尘莫及。
这还是被玄天扔下的弃子,那么玄天带走的嫡系门人,又应该是何等的精锐,惠岸在阵阵惊喜的心跳中,也有一丝突如其来的恐惧,师尊和师伯们定下的用以向佛教表明投诚之意的计划,要是被玄天知道了,该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收场。
打了个冷战,惠岸生起一抹悔意,可是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了,但愿今日所行之事,能入如来之法眼,能保得住他们这些事实上已经做出了叛教举动的道门叛徒的平安。
刚准备把金咤等人提拔起来,担任这个仓促而成的戮仙门中各个重要职位,先将人心拢住,方才好进行一步的行动。
还没等惠岸想好措词开口,身旁清瘦的少年就已站起身来,挥刀指着山下的护国寺,对道众们大声道:“大战之后,天尊已与天庭答成停战协议,我等师兄弟皆已入下兵刃,退避三舍,可是佛教却趁机杀我兄弟,屠我亲人!弟兄们,先灭了山下的庙!再下山去寻李世民,讨回公道!”
清瘦少年分明就是自己安排的人,但这一举动却对接下来要施行的计划,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惠岸还是有些郁闷。
兄弟,抢戏没关系,可你得按剧本来演啊,依顺序,我们得先向天庭宣战才是,否则九重天上的神仙和天兵天将,又怎会向截教下手。再说了,要真的杀了和尚,那这计划岂不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总不能让咱哥几个擒着和尚的脑袋去向如来佛祖表示诚意吧。
道众们一哄而起,惠岸已经根本无法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只得看着群情汹涌,人海如潮,如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杀向山脚处的护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