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有句俗语,“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师必有其徒。”
这句话其实不正确,而且相当的不正确。
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就象天命一样,没法办改的。
道德真君是个书呆子,也算是个谦谦君子,纵然不象俱留孙那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却也是做到了基本与事无争,而且远离杀戮和是非,从成为阐教弟子那一天起,就自始至终沉浸在那一大堆道家典籍中。
如果俗语所说正确,道德真君的两位弟子,也应当是谦和温良,做事不慌不忙,澹泊名利争斗的世外高人。
实质上,道德真君门下的两名弟子,杨任最喜欢较真,不管什么事,什么人,在他看来,都必须要分一个正邪对错,是非曲直,属于那种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
一个人的性格,肯定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凡人如此,神仙,亦如是。
杨任修练到了道心初成,踏入修真,徘徊在修真与修仙的临界边缘时,对三界中数不清的黑白混淆是非颠倒之事难容难忍,却又根本看不清这些不明不白的冤屈之事,究竟根源在哪里。得不到师傅的指点,在道德真君穷尽一身心血注释出来的道家典籍中,杨任也找不到答案,百般痛苦的杨任在闭门苦修中,始终找不到一个正确的方向,结果不但道心破裂出现瑕疵,还将双眼中都各练出一只手来。
两只小手从杨任眼眶中探出,眼睛长在了小手掌心中,小手无助地伸出眼眶,将视线扩展到再也没有死角,可即使如此,杨任眼中的迷茫,却是一日胜过一日,一年浓过一年。
另外一个徒弟黄天化,虽然比起杨任的执拗来,显得稍微正常一些,却半点也没学到道德真君的文气和学究气,而是把道门非嫡系一脉中最出色的弟子,担任着天兵天将统帅的托搭天王李靖当成唯一的奋斗和追赶目标。
虽说与师傅走的道路不尽相同,杨任和黄天化身上的固执和那种明显带着阐教物色的高傲之气,总还算靠了点谱。
俱留孙手下的徒弟土行孙却是彻底的走向了和俱留孙完全相反的方向,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一句话,不敢在什么情况下,如果你能猜到俱留孙会怎么做,那么你调换成完全相反的方式,那就是土行孙会作出的反应。
真的就有这么夸张。
俱留孙却把土行孙看成宝贝一样,虽说不会护短,却每次都在土行孙闯祸之后,厚起那张全是肥肉的笑脸,四处去给土行孙擦。
好在俱留孙平时的为人,真心朋友没有,和诸天神仙倒都是混了个脸熟,土行孙也不是个傻子,每次闯下的祸事,都恰好在俱留孙能句出面解决的范围内,一次也没越界。
于是土行孙也就用这种另类的方式,得到了阐教门下无数同辈份或者低辈份弟子们的喜爱。无他,惹了事,谁比土行孙还擅长背黑锅,除了俱留孙,谁的师傅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责不罚,一律象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
在惹到玄天时,土行孙都根本就没当回事,都习惯了到哪里张口就是一句几百年不换的台词,“俺师傅是俱留孙。”
智者千虑还有一失,何况土行孙离智者,差的远远不止十万八千里,所以土行孙就没有想到,他师傅那张搁哪都能抹一抹擦一擦的老肥脸,碰到玄天就象碰上黑炭一样,怎么抹怎么擦都不会有效果,黑炭还是那么黑,乌漆麻黑。
俱留孙那张脸碰上玄天不好使,碰上其他截教二三代弟子,多少还是可以抹两下的。在殷家两兄弟找到土行孙,到紫云山脚下给截教那只兔子几分颜色看看的时候,土行孙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和考虑。
直到后来被玄天带着截教三代以下弟子,一耳光将他抽了个半死,被白晶晶的小骷髅用一根短短的白骨一下一下敲碎了右腿,土行孙才反应过来,有玄天在,阐教的骄傲算什么,师傅俱留孙的面子又算什么。
阐教门人高傲自大目中无人,那种轻狂是深深刻到骨子里去了的,但同样的有一点,那就是他们的骄傲和狂妄,都只针对比他们弱小的人,碰上更强大如满愿子这样的,他们就简单而直接,该放低身段就放低身段,绝不拖泥带水。
满愿子刚想习惯性地露出笑容,突然想到这时用微笑来面对慈航和俱留孙,万一被误会成嘲笑或者耻笑怎么办。
于是满愿子在笑容尚未浮起时,就硬生生地把肌肉收缩起来,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谨慎而稳重。
慈航心思没在这上边,所以不管满愿子笑不笑,都没什么反应,最多就是觉得满愿子笑起来很帅气,不笑的时候很神气。
俱留孙却是误会了,还以为自家徒弟伤得过重,以至满愿子大师都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所以在满愿子满头大汗地治好了土行孙瘸腿后,俱留孙对满愿子的感激之情,立刻上升到了一个最高的高度,起码有九重天那么高。
俱留孙却不知道,满愿子的满头大汗,并不是因为治土行孙那条腿有多难,而是在他为土行孙治伤时,慈航娇滴滴香喷喷的女子化身,整个身子都差点伏到他身上,还不时用衣袖替他抹抹额角,结果越抹汗越多,慈航也就越抹越来劲。
“大师用的,不是佛法吧,那丝光亮,小妹看来不象是佛力。”慈航眯着眼睛,崇拜地看着满愿子。
满愿子满头大汗瞬间就变成了一背的冷汗,慈航哪是借机和他亲近,分明就是有意让他分神,来观察他在治疗中无意间小小泄露了一下的佛门秘术。
曾经满愿子都以为慈航是个变态之人,只是因为交好阐教门人,对佛教的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满愿子才忍着满身满心的不适,和慈航的女子化身虚与委蛇。
如今看来,虚与委蛇的,恐怕不是他,而是看上去显得有些轻浮的慈航真人,这个美仑美奂艳绝一方的男人。
“一点微末之术,入不得道门高人的法眼。”满愿子只能笑着应付,同时在心里盘算着用什么方法引开慈航的好奇。
“不是微末之术吧,师兄,你有没有感受到,满愿子大师治疗中那一抹白光,很象我们仙界的长生之力。”
长生之力,其本源就是所谓的仙气,在东胜神洲和九重天中都极为常见而且富足到随便吸取的仙气。仙气在体中经过数千年的凝炼,才会慢慢聚出一小滴,这便是仙人们用以施展各种神通的仙元,也是从修真踏入修仙时,最为关键的一步。
能凝出仙元,才算得上是真正成为了仙人,神仙中人。
“对啊。”俱留孙用肥大如熊掌一般的胖手一拍大腿,“师妹不说,我还没有注意,这跟长生之力好象没什么分别。”
满愿子无法将视线引开,更没法回避这个话题,除非他不想同阐教门下交好。
仙界中最有实力也最能影响到天庭决策的,只有道门,满愿子要替如来打开东边的传教大门,哪怕是说动了玉皇大帝,也绕不开道家这尊大神。初来时,满愿子几乎是带着绝望的心情来的,道家在南部瞻洲和东胜神洲包括北俱芦洲都是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北俱芦洲都是因为完全不适合修仙炼气,才被道家放弃的。
到了南部瞻洲后,对东方三洲有了一定的了解,满愿子就发现,不但没必要绝望,而且比他预料中,多出无数多的希望。
因为道家并不是一块铁板一样,表面上团结统一的道门,已经在内部分为三教。利用三教之间的矛盾,找出一丝缝来钻进去,比起用一根绣花针去捅一块铁板,当然要容易和轻松得多。
道门三教,截教因为玄天之故,与佛门恐怕很难有和善的往来,更不用谈合作了,人教中除了醉心炼丹制符百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弟子,就是那些在天庭中担任仙官的子弟。这些子弟身份也许不算太高,架子却一点也不低,满愿子试过很多方法,都仅是混了个客客气气问声好的关系,别说拉拢,连将关系再往前走一步都是相当艰难。
最后剩下的,别无他选,只有阐教。
参加元始天尊的仙辰,满愿子本来就是想找契机,却没料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易。
有心对无心,满愿子半遮半掩的,不但勾起了慈航的兴趣,也让慈航主动说出了许多佛教一直没有打探出来的仙界长生现状。
修仙,最主要目的就是修长生,没有与天地同老的寿命,什么神通和仙术都是浮云。
“原来这就是长生之力?在我们佛教中,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满愿子一句话,如石破天惊,不要说慈航了,万事不放心上的俱留孙,都突然在双眼中冒出一线精光,里挤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炯炯有神,直盯着满愿子。
北俱芦洲中千年之久都没找到过食物的饿狼。
这是满愿子在看到俱留孙眼神时,第一时间想起来最类似的生灵。
要知道佛教是怎么获取长生之力的,在妖界中,慈航曾经有幸见过一次,但是见过一次,不等于就能学会。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这个道理,慈航还是明白的。佛教既然都掌握了另一条获得长生的金光大道,仙界这点破事,就算不得什么机密。
“真是羡慕大师啊!”慈航感叹一声,故作无意地叹息,“我们这些弟子,说起来高高在上,却到现在还没看到长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