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情绪都是来得快也去得快,特别是在身旁有亲人的时候。
若是红孩儿一直独自待在火云洞中,或许玄天离开给他带来的失落和伤感还会持续好几天,但是铁扇公主一来,温言软语地哄了一会儿,红孩儿很快就活泼起来,拉着铁扇公主要带她去看火云山中的景色。
枯坐了两天,红孩儿重新开心起来后就觉得有些气闷,也不等铁扇公主跟上,蹦蹦跳跳地就在前头跑出了火云洞。
铁扇公主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在心里谋划了许久的说辞都没用上。见红孩儿已经跑到了洞外,欢快地叫着,“娘亲,快出来!”
“来了!”铁扇公主大声应道,左手一翻,亮出芭蕉扇在仙灯灯焰上轻轻一按,灯焰暗了一暗随即熄灭。
小玉蹑手蹑脚地将厅中左右两侧灯盏中的灯芯都挑了挑,把灯光拨到最亮,她知道玄天一向都不喜欢太暗,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虽然向来开朗的玄天极少有心情不好之时。
此刻玄天的心情却是相当不妙,李靖、陆离、左小刀、艾如张、米老头等一干人大气都不敢出,噤声垂头站在两旁,只有盘牛昂着头站在厅外,没受到大厅中气氛的影响。
这里是南部瞻洲中数得上号的大城之一,李世民的封地,太原府。玄天刚到时其实心情并不差,在跨进这所位于太原府正中心的李世民的府第时,玄天还抬头看了看大门顶上“唐王府。”三个巨大的金字,笑着说“镇北侯又升官了。”
离开火云山回到南部瞻洲,玄天连十万大山都没有去,也没有到天台山或者青城山等任何一处,而是选择了他们从未到过的太原,径直走进远征在外只留下一干仆从的唐王李世民府第中,那时小玉就开始有些不好的感觉。
鹰限带着他们进入南部瞻洲没多远,就碰上了在十万大山边缘守候的虫好,虫好就在空中低声对玄天耳语了几句,玄天便一路直向唐王府而来。
拨亮的两旁灯火,众人难看的脸色再也遮盖不住,小玉站在玄天身后瞪了站在最末的虫好一眼,想不透同样是小胖墩造型,怎么这只虫子就不象小猪那般会看脸色,也更会说话。
虫好说了什么,小玉没有留心去听,但虫好那几句话后,玄天就来到这太原城中的唐王府内,并让鹰限的手下将整个南部瞻洲中隶属他的仙仆加上米教头都在十二个时辰内弄了回来。
每回来一个,玄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李靖赶到并将一卷密密麻麻写着小字的白绢交到玄天手中时,玄天的脸色就难看到了极点。
小玉可以感觉到,玄天是在极力压制他的怒火,没有立刻暴发出来。
米小快这次却是最慢,玄天手下的仙仆加上米老头,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和其他人不同,米小快脸上不是担心害怕或者为难,而是愤怒,比玄天强行压制的愤怒还要愤怒。
“米管家,你管的是什么家?”玄天没有象大家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直至成功地控制住了心头的怒火,才平静地发问,第一句居然问的是米老头。
米老头也不辩解,直接跪到地上叩头。
玄天叹息一声,“你就是把头磕破了,又有什么用,念在事情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也不罚你,你以后就到青城观中扫地吧。”
满厅的人当中,只有米老头不是玄天的嫡系人马,却第一个受到玄天的斥责,而且毫不留情地逐出了门下,看起来似乎对米老头很不公平,可是米老头不但没有怨言,反而感激涕零地三拜九叩后退出大厅,从神情和步履上看,好象得到的不是惩罚而是奖励一般。
小玉轻轻摇摇头,米老头被逐看上去是玄天放了他一马,而且米老头也肯定是这样想的,但是小玉作为最贴近玄天的侍婢,已经察觉得出来,随着米老头的离开,也就意味着玄天不会再将这些道门分支派系和道家拳馆弟子当作信任得过的人。
对自己人,玄天是不会用这样的态度的,用玄天以前的话来讲,对你客气,是因为我们不熟。
这不,米老头刚离开,李靖就被一根青藤提起,放到玄天面前,然后青藤重重地抽在李靖背上,声音响到站在厅外的盘牛都微微一抖。
“我走时怎么说的?”
玄天在将手下仙仆们作了不同安排时,曾说过,一切由李靖和陆离为主,而且特别强调了以李靖为众仆之首。
“唐王的势力对仙师有用。”李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不再解释,到这一刻,李靖都没想通,事情是有点超出了他的控制,但是从玄天扩张势力,在南部瞻洲中重振截教声威而言,李靖觉得自己所想和所做都没有错。
“有用。”玄天冷笑,“你可知道死了多少截教弟子?”
两年来,南部瞻洲中天下大乱,各路诸侯群雄并起,为了争夺地盘,不知道滥杀了多少无辜。玄天不是一个见不得杀人和害怕鲜血之人,征战中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玄天不能忍受的是,死掉的截教弟子,原本完全可以幸免。
起兵反对杨广和大隋朝廷的所谓十八路诸侯,七十二处烟尘,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单纯出于官民反。每一路反军背后,都有着三界中几大势力的影子,包括仙界、妖界、佛教、道门,甚至还有远在极西之地的西方教。
这些势力的支持,都几乎清一色地拥有着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他们支持的全都是名门望族,或者跟自家宗派有着瓜葛和利益联系的群体,可以说五花八门,各展手段。
唯一的异数,就只有截教。
截教支持的对象很简单,一律的寒门贫民,这些贫寒之人组织起来,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而仅仅只是出于自保,或者说是在乱世中,希望能有力量避开战火的波及,护住自己那一片世处桃源。
想法没错,却错在挡住了名门望族的路。
截教聚起的这些贫寒百姓,并不是名门世家们想要争夺的东西,但是道家拳馆弟子和一些截教子弟手中,却掌握着他们最需要的资源,那就是玄天让虫好的手下们打探出来的大隋粮仓。
作为几乎全是出生于贫寒人家的截教弟子,当然不会让这些诸侯反王将粮食抢得干干净净,在截教弟子们看来,这些粮食早都不是大隋所有了,而是玄天仙师留给他们赖以生存的保障。
于是截教弟子就在无意中成了天下所有各路反王的眼中盯,成了各门各派共同的敌人,在两年内乱中,死得最多的,不是贫民百姓,也不是大隋军队,而是数不清的截教门人。
这其中,还有许多直接死于人阐两教弟子之手。
“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玄天对李靖有些失望。
南部瞻洲的这次大乱中,佛教弟子还只是混水摸鱼,没有明确支持哪一方,在佛门中人看来,天下大势尚不明朗,在没看准目标之前,他们要做的只是积聚信徒,保证教义的宣传和影响。
西方教和妖界中的妖魔,却是各自选择了一些名门世家作为扶持的对象,都试图通过这次大乱,扶起一方势力来建立一个新的王朝,作为他们夺取南部瞻洲利益的基础。妖界中听从玄天指挥的,不过是很少的一部份,黑风老妖的命令跟南部瞻洲中富饶的资源比起来,愿意违令一搏的,不在少数。
仙界当然也不会置之不理,虽说南部瞻洲借与了佛门,可这人界万民和取之不尽的资源,那可是仙界维持自身运转和发展的根基,谁坐江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修仙物资和供应天界需求的原料。
作为仙界主力的道门,当然也就要挑选一个便于掌控的代言人。
在仙界上仙们看来,截教就是一群眼光短浅的莽夫,既成不了大事,更成不了气候,这南部瞻洲,还是得由道门中的人阐两教来掌握。哪怕对道门有再多的不满,包括玉皇大帝都不得不承认,真正具有战斗力的,还是得数道门三教。
不得不说李靖确实看得很准,李燮当初虚构出来的家谱,竟让李靖抓住了一闪即逝的时机。
无论是人教还是阐教,要选代言人,肯定不会从寒门中去选择,特别是阐教,元始天尊弟子中就没有一个是家世贫寒的,可以说一个比一个显赫,李靖到玄天手下不久,就已知道这个在道门三教中不是秘密的秘密。
南部瞻洲的名门世家,不是投向佛门,就是受妖界或者西方教的支持,就算有些豪门巨阀对道家抱有好感,都不是截教能够伸得进手的,于是唯一一个在李靖看来能够既让人阐两教满意,又不会对截教构成不利,甚至可以在日后成为截教最大的,就仅有一个选择了。
那就是他受玄天之命投身于其麾下的镇北侯,现在的唐王,李世民。
得到李靖的出谋划策,李世民顺利地通过了人阐两教的考核,家谱中赫然列在首位的太上老君俗世前身,加上李世民隐藏了手下所有明显的截教力量,大隋唐王就在最短时间内成了仙界道门最终定下的人界下一代帝王。
只要李世民成了人界皇帝,人阐两教就不会再过多地把目光和精力放到南部瞻洲来,到那个时候,李世民再利用在人间威势无双的皇权来扶持截教的发展,比起玄天原有的计划,李靖觉得更加有效。
要得到人阐两教的认可,当然就不能表现出来与截教有什么牵扯,于是在唐王的东征西讨中,平民也好,截教弟子组成的反军也罢,只要不是牺牲掉玄天仙师的嫡系手下,区区小民和那些连分支旁系都算不上的拳馆弟子,死掉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最终让截教成为南部瞻洲最具权势的宗派,自己就是玄天手下仙仆中立功最大的功臣。
李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