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曾经是一件非常快乐的节日,天天玩,还有钱拿,在鞭炮与腊肉中度过。
枯枝败叶落满庭,芳草略沾霜与水。
陈木走在一条老路上,路边长着千奇百怪的树,这不是人栽种的,不值钱,人也懒得砍,顶多捡些柴火树枝烧饭炒菜用,不过这些自然长出来的树却是最好的,夏天绿荫凉爽,冬天供人温暖。陈木每次走在这路上时,就会感到一身轻松,但年的到来让这条泥道全是黑黄的落叶,令树上的枝枝丫丫光秃秃的,死气沉沉,抬头看去就是一片被击碎的世界,满是黑色的裂纹,冬日无光,蓝天蒙上了一层灰,整一个世界末日的样子。
爸的声音从家喊来,大声且悠扬,“木儿子!吃饭哒!”
“晓得哒(知道了)!”
陈木不急不忙的走回家中,木桌上早就摆到了几个菜,肉类居多,什么辣椒炖鸡、辣椒炒精肉、糯米肉丸子青菜汤等,最后有碟腌萝卜。家中的人都已经坐着开吃了,爸看见陈木,问陈木:“跑哪去啦?吃饭都不积极?”奶奶连忙给陈木盛碗饭,招呼着陈木就座,家中有七叔八姑,一家人在一起吃这团圆饭的时候,人很多,也特热闹,但是最年长的人——奶奶却是最忙的,奶奶她不停到儿子与孙子间转悠,很奇怪的是,奶奶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对于陈木来说,这真的很难理解,都忙了这么多年了,总该歇会吧?
饭桌上其乐融融,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互相打听着一年下来过的怎么样,更是对晚辈的事情格外关心,不过不算陈木,大学生已经管不了啦,离得家远,也没那闲心管了。
此时,七叔正对着表弟陈新远训话,“心远啊!你都高三了,学习要好滴滴搞啊。”
陈心远随口说:“恩,会好生搞滴。”
七叔此时也喝了点酒,又说:“好生搞?你好生搞对象,学习成绩怎么没搞好?”
陈心远很是无奈的回答:“是滴,不现在找女朋友,以后莫找不到哒呢?”
七叔给小孙子夹点菜,把筷子一放,就骂了声“屁!,你看看陈木读大学都没找你急个屁啊!”
埋头吃饭的陈木顿时就有种躺着中枪的感觉,这是什么事啊。
饭桌旁的陈心远更加无辜的说:“这关我什么事,他是他,我是我,你就不想早滴滴抱孙儿?”
七叔一时无话可说,
“你……”
也许七叔只是想陈心远的学习好点,但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陈心远也听厌倦了,不过七叔心中还是有这样的想法的,说得多了,他儿子总会听进去一二,也总有一天会明白。
可怜天下父母心,心意是美好的,但是传达这份心意的桥梁却是断的。
陈木吃完年饭,就带着刚七岁的弟弟豆豆,真名陈心强去玩,想当初陈木也是一个野得很顽皮孩子,曾今也和豆豆一样大,不知何时长大,不知何时变得了无趣味了。
陈木此时看到豆豆,就似曾看到当年的自己,流着鼻涕,臭气哄哄,不过豆豆打扮的干净得很,一身靓丽的小棉袄,毛线织制的帽子,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白白嫩嫩的脸蛋,清澈的大眼睛,见人就笑,打招呼,收红包也是最多的,远看像个球,近看就一招财童子。
一大一小两人行在小道上,也是当年陈木老来这的小路,路边青青嫩草微露,枯枝死藤缠绕,树顶参天,道的一边是一条人工挖的水渠(当地叫水岗“同音“)水面静静,清澈见底,也就些青草长长在水边,至此也再无生机,远看是一排排光秃秃的田地,田埂楞次节比,勾连纵横,再远就那片相同的天了,天空空无一物,灰灰白白,整片天地之景给人以空旷之感。
陈木就对豆豆说;“豆豆,走,咱们去捉鸟去啊!”
豆豆摇摇头,笑着对陈木说“哥哥难道不知道冬天鸟都要冬眠啊!怎么捉得到?”
陈木愣了愣,这……这孩子谁教的?
走了会儿,没什么意外的看到几只活物,陈木指着树枝上冻得乱蹦乱跳,叫个不停的几只麻雀,说道:“那些鸟怎么不冬眠?”
豆豆很奇怪的说:“对啊!这些鸟怎么不冬眠啊。”
陈木心中一动,便厚颜无耻的回答:“告诉你,其实这些鸟是我家养的,我看它们睡多了,怕它不长肉,就把它们赶出来运动运动。”
豆豆又问:“那它长肉干嘛?”
陈木笑笑,对着豆豆说:“你看到刚刚年饭中间那个钵了没有,那里面炖的就是那些鸟,长肉就是给你吃啊,你吃过哒没有?”(其实是年饭必有的一盘清炖老母鸡)
豆豆高兴的说:“真哒!我吃过啦,我还要吃。”
陈木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看,你今天都吃过啦,那就不抓它哒啊!明天再吃。”
于是豆豆当时认真的点点头,希求着说:“那行,明天再吃。”
陈木边走便应答:“行,我保证。”
至此再无音讯,小孩子也不知道是骗他的,第二天照样开开心心的玩,陈木也没有实现它的保证,不过给那个弟弟买了许多烟花爆竹玩,陈木玩,豆豆站旁边看(胆子小,不敢玩),每次放的时候,他就溜得飞快,每次炮仗炸响的时候,他立马惊呼、大叫。
看到豆豆那无忧无虑的样子,陈木就想,小时候真好啊!
没人管不代表没人问,总有好事者喜欢问七问八,特别是各家间的差距问题,更是特别的关心,说实话就是攀比心理,可以这样认为,看到别家过得红红火火,自己肯定心生羡慕;看到别家的孩子考上了某名牌大学,自家的却不争气,肯定觉得自己孩子毛病多;看到别家买了车,自家却还是小电驴,心中不论怎么说都是有些想法的。
可能有人会说,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别管太多,但是家家都活在这一氛围下,比较——是一种常态,谁也免不了俗。
陈木坐在七叔的小车中,准备到姥姥家拜年,车里还坐了陈心远、七姑、老爸。
闲来无事,七姑笑问陈木;“大学怎么样,学到什么啦!”
听到七姑的问话,陈木脑海马上回忆起那一学期的事,猛然想起,好像除了玩就没干什么了,还挂了好几科,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啊!
最终,陈木迟疑了下,还是语气不肯定的回答:“恩,没学什么吧?”
七姑又说:“没学什么总还是学了点嘛,给自家的人讲讲啊!”
车中开着暖气,很是热和,只是陈木双手不知觉的搓着指尖,手心微微冒汗,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又紧紧的闭上了,这个时候,最好装作沉默的羔羊,踢皮球,蒙混过关。
反正也没人知道学校里的事,反正只要不说也没人真心的想了解,不过是“闲话”罢了。
车平缓的行驶着,车内恢复了平静。陈木扭转脖子看向车窗外,外面的树和车都变成了线,溜过视野,消逝在远方。
陈木这次没有应答了。
爸看见陈木沉默不言,似乎有心事,安慰着说:“木儿子,学到与学不到什么都不要紧,开心就好!”
陈木缄默的样子缓了缓,面容松弛了些,勉强笑着回答:“我想学,就是没学好哈?”
难过,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非常难过,爸很了解他,他知道陈木没学什么,也知道供陈木读书不是给他玩的,爸一反原先的态度,很是心平气和,仅仅出于关心,如果爸当时和原来一样大骂他一通,他也许会蛮不在乎,甚至会和爸大吵大闹,但是现在,陈木只是感到难过,心中不知为何出现这种想法,为什么没好好读书,为什么天天虚度年华,为什么逃避着未来,他都没有想过这些,只是当时没给爸长脸,让陈木感到很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