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出生的梅子姐由于家里孩子多,父母3岁的时候把她送给别人领养。因养父母对她不好,14岁的梅子姐又逃跑回到父母身边。1982年梅子在父母的撮合下与工人小占结婚了,此时的梅子应该是她人生最幸福的阶段。小占是外地人,在一家国家大型企业上班,梅子在一家水泥厂上班,2人的生活虽不富裕但应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1985年女儿,儿子相继出生了,梅子在父母的帮助下在街边盖了一栋新楼房。女儿在5岁的时候,梅子因小占爱打牌二人经常吵架,后来分居睡觉。终于在一次吵架后,小占在一个晚上喝药自杀了,死在一楼的房间里,他再也没有醒来。
梅子在悲伤中看着幼小的孩子,在别人的介绍下,另一个叫则成的离婚男人带着一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走进了她的生活。
则成与梅子的前夫同是一个企业上班的工人,比她大12岁。这个老男人爱好喝酒,酒后打老婆,他的前妻最后被打跑了。梅子为了2个孩子与则成结婚的,与则成结合是不幸的开始。则成的孩子比她的孩子大,自私的则成在自己的儿子结婚,女儿读书毕业后,他抛弃了梅子与2个小孩子。他带着钱,带着自己的孩子生活,彻底甩脱了她。
梅子的女儿读初三,儿子读初一,正是用钱的时候,而则成给了她沉重的一击弃她而去。可怜的梅子工作的单位跨了,社区给的低保不够她生活,而梅子的几个兄弟姐妹也都是工人,生活困难。梅子在姐姐的帮助下到一家医院扫地,每天天不亮去医院扫完地后还要到餐馆洗碗来维持生活。不久梅子累病了,精神与身体很不好。梅子每天依然在医院扫地,寂静的医院让她感觉到害怕。听别人说她在感觉到害怕的时候于是跑去算命,算命先生说她活不过这一年了,凶多吉少。
不久听说梅子自杀了,她的2个孩子与同她一起用煤气自杀了,死在了她盖的那栋楼房。后来派出所到他们家搜查,发现了一张她儿子写的遗书:他妈妈对生活绝望了,看不到希望了,不想活在世界上了。她决定要自杀,孩子劝说无效的情况下没有告诉任何亲人而选择了与梅子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梅子与她的孩子就这样走了,那栋楼房依然耸立在街边,那栋楼房很多人至今都不敢靠近。她的老男人据说还是照样爱喝酒,他的钱被一个老女人骗光后,儿子把他赶出去了。
如果当初有人娶了她
我们村有一女子,我实在不忍提她的芳名。
记忆中,大雨纷飞,雨丝透明,像银条洗涤万物。她打着一枝幼桐树叶子做的伞,飘逸在雨中,带着雨的清新,爽利,艳丽。那桐树的叶子化成了荷叶,而她的笑脸,就如一枝出水芙蓉。
她实在是我们家乡出名的美女。我上小学时,校里校外正盛传着她的美名。我虽懵懂无知,也对她的美色起了好奇之心,常常在下午放了学,伙同同学去看她。她那时已上完初中,停学在家,对我们的到来,她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她对来人的观望和赞赏早已习以为常。
她后来悄悄地迷恋上了我二哥。
可我二哥,在刚进入八十年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钻石王老五。有时来我家小住,穿着夸张的裤脚宽大的喇叭腿的裤子,花毛衣,或者有时候是一件小西装,昂贵的意大利进口的皮鞋,那样一个潇洒时尚,桀骜不驯的都市青年,眼中如何会看上一个村姑——即使她长得那样纯美,肌肤胜雪,头发乌黑亮泽,行动似弱柳迎风,性格温婉含蓄,很有些小家碧玉的秀色。
可不知什么原因,二哥竟接受了她的邀请,悄悄同她约会了几次。
恋爱中的女孩,充满了诗人的才情。
我因着二哥的缘故,有幸到过她的香闺,看到她在她母亲剪鞋底的画报上(那些画报都是摘棉花,学大寨,庆丰收的画面)写的一些句子。她不屑于承认那是诗——我总是梦见她的一片残稿:“我的眼睛/是圆圆的/剥过皮的紫葡萄/希望你/咂摸她的味道。”
她家里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树。秋天,起风了,皂角噼噼啪啪掉下来,我们全村的女人都会去捡拾一些,回家捣碎,等着洗头时用——她毕生都在用这种纯天然的洗发剂。
她侍养着一片茂盛的菜园,能种出碧翠的黄瓜和鲜艳欲滴,又大又圆的西红柿。那夏日熟透了的西红柿,用白砂糖拌出的浓郁的,天然的甜美滋味,除了在她家里,我再没尝到。
就在我二哥带着瑛姐姐回来的那一年,她的菜园子荒芜了。她神智迷乱,根本无心打理菜园。她开始用一些奇异的物品来装饰自己,用做彩旗的料子做成宽大的衣服,头上戴着野地里采摘的花草编织的花冠,在村街上飘来飘去,自称圣女。她家的黄瓜秧子干焦枯萎,西红柿没打叉,疯长起来,结出的果子又密又小——二三十年后,我才在超市见到这种果实,它神奇地被叫做了圣女果!
以后,她的菜园里,就只结这种西红柿了。
我去外地求学时,她总以为我去看我二哥,总是郑重地送我一大包圣女果。
她在快三十岁时,不如意地,无可奈何地嫁人了。
一个脸上有疤痕的男子,据说在部队立过功的,复员后在电厂上班,为着发了五斤白糖,半夜骑自行车送到她家里,她母亲就强逼着她嫁给了他。
顶着计划生育的压力,她为刀疤脸生了四个孩子。
她只能在我二哥来老家时,远远地望着我二哥了,她知道,此生的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刀疤脸不知怎么,认定他有一个情敌,就折磨她,打她。
一个冬天的晚上,他又一次疯狂了,进门就摔碎了饭碗,打翻了粥锅。
他脱掉她所有的衣服,把赤脚的她推向门外。
她不明所以,想着如果他能诚心的认错,她还会原谅他。
可是他生她的气,她生得那样美,还总是爱打扮,一定不是为了他;生了一堆孩子,还不变丑,他恨她!
他逼她女儿起来看他打她,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撞向墙。
他大吼大叫,她沉默不语。
事情发展到了僵局。
0下4度,实际气温可能比预报的更冷。
她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冻透了,先是嚓嚓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无限制地缩小、胀大。她用沉默来和冬夜的冰冷反抗,她的思想还能闪动欢愉。她试着眨眨眼,眼珠子能体察到眼皮的一点热量。
她对着遥远的湛蓝的夜空微笑了一下。
他们的女儿嘤嘤地哭着,请求爸爸放妈妈回到屋里。
她脑子里想到过离婚。
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呢?
为五斤白糖而结婚?她真想离婚啊。
可孩子,还有一堆孩子!
后来她的神智冻得有些昏迷了,才被他放回屋里。
她挪着一双冻得又冷又疼的光脚踩着一地的稀饭进了屋,随便弄了点水涮涮脚,躺到床上。
可为什么比刚才还冷呢?她在被子里抖着,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母亲,女儿,他,这些让她留恋人世的理由!
她先是哭,又是笑,止也止不住,——据说冻死的人都是笑着死的,她想到这一层,更好笑了,真的止不住要发狂——再发展一点可能会疯掉!可是她神经里有一点又很清醒,她想念他——她的初恋情人。她知道自己不会疯掉。她要等他再回来一次,再看他一眼,她想再和他在夏季的菜园里,吃一根井水泡过的黄瓜,吃一口刚摘下的熟透的西红柿。她想着自己还是十八九岁的时候经历的美好。
刀疤脸也有了一个相好。他不再往家里拿钱。
她带着四个孩子,穷得没有一个锅盖,就去供销社门口拾了一张木板,请人做了一个锅盖。不幸的是,木板是包装农药的箱子残片。在用新锅盖第一次做饭时,她和四个孩子就中毒不幸身亡了。
她死后好几日,我才惊闻了她的死讯!
我是在例行给母亲打电话时,无意听到的——她的刀疤脸执意不让她入土为安,他要等着看一看她的那个他是谁。这事激起了我们村里人的公愤,大家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虽漂亮,却从不招蜂引蝶,虽神智迷乱了一些日子,却很洁身自好,大家都为她不平,可她男人固执极了,躲着蜂拥而上的人群的凌乱的拳头巴掌,非说她有一个相好还没露面。
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
我给我二哥打了电话,讲了这个暗恋他的女人悲惨的命运。刚硬的二哥,输尽了万贯家私也没落泪的男子汉,在电话那头呜咽了。我们相约去祭拜她,赶着最快的航班从几千里外回到老家。
她那个猥琐的刀疤脸,终于知道了他的情敌是谁,却不敢走上前,动他一根毫毛。我二哥威风凛凛地逼视着他,他终于跪在她的床前,痛哭流涕,他才醒悟他这些年,是多么的愚蠢!
如果当年,我二哥娶了她,会怎么样呢。他们的命运都会好一些吧?
我和二哥面对面坐着,碧绿的玻璃茶几中间,摆着一个洁白的盘子,盘子里,盛着鲜红的圣女果。
妙人去了
穿蓝衫的女人过世了。
街坊邻居都来看她,她躺在那里,很安祥,没有了生前的神秘感。只是,她还是穿着蓝衫。
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不知她的年龄,更不知她是哪里的人,只是知道她在文革时到的这里。
刚来时,人们只是看到街上多了个外来的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路微微低垂着头,眼睛看着脚尖。蓝色的布衣,穿在那苗条的身上很好看。那衣服扣子是用布盘成小花样的,给蓝色的布衣增色不少。白白的脸上,一双忧郁的大眼睛;黑亮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一丝不乱。
她从不和别人说话,人们好奇的看着她从他们的面前经过,几个男人曾站在路中央,挡住她的去路,想逼她说话,可她却每次都是绕路而去。到了晚上几个男人曾结伙去她家的后窗底下希望听到什么,可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女人们发现这穿蓝衫的女人谁都不看,看到孩子却会抬起眼睛露出好看的笑,那手刚抬起想摸孩子的脸,却被孩子的母亲给抱开了,这时,那笑僵硬的停在脸上,忧郁的眼中泪水盈盈。以后,她再看到孩子时,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直到看到孩子离开后,她才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