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没一会儿,屋中众人又开始觥筹交错起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踱步到各席敬酒,正是那闵子华无疑,池寒见他形色彪悍,然而双目红肿,面露悲伤,暗自诧异:莫非这焦公礼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狠狠欺辱了他么?否则这么一条硬朗汉子,何至于此?
待闵子华敬过这一席,池寒旁敲侧击,询问闵子华招呼众人助拳的原因,那仙都派的小师弟满脸惊讶:“你们竟不知道么?那金龙帮焦公礼奸谋害死了闵师兄的哥哥!”
原来是这样,杀兄大仇啊。四个人对望一眼,心中各有盘算。池寒刻意压低声音,疑惑道:“既是杀兄私怨,怎地仙都派不出面,也不派高手来助拳?”袁承志等人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很疑惑。
闵子华每一桌都敬完后,又向众人团团作了几个揖,连声道谢,屋里众位宾客自是全都离席还礼。这时候一名仙都派的弟子匆匆走到他身边,俯耳说了几句话。闵子华便满脸喜色地迎出门去,片刻间恭恭敬敬的陪着三人进来,到首席上坐下。
能够坐到首席的,无一不是武林中有一定名声的高手,更何况光看闵子华这架势便知三人来头不小,池寒不由仔细地多看了几眼。
只见头一人儒生打扮,背负长剑,双眼微翻,满脸傲色,大模大样的昂首直入。第二人是个壮汉,形貌朴实。第三人却是二十出头的高瘦女子,姿色中上,杏眼含威。闵子华甚是激动地给屋里众人介绍,原来这三人全是华山派门下的后起之秀,分别便是那“没影子”梅剑和、“五丁手”刘培生和“飞天魔女”孙仲君,在整个江湖已经是甚有声名。
闵子华又向众人介绍了史秉光、史秉文、黎刚这“太白三英”、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长鲸岛”郑起云郑岛主、莆田少林寺的十力大师、点苍派“追风剑”万里风、昆仑派名宿张心一等江湖知名人士。周围各席武林人士都连道仰慕,又是离席施礼,一番喧闹后这才各自重新落座。
然而那首席却还空着两个位子,也不知是给谁留的。
池寒正是暗自纳闷,忽然听得门口迎接的那长袍汉子并着一群壮汉齐声高呼道:“嵩山派‘神鞭’邓八公、‘锦毛狮’高克新到!”
屋内一片骚然哗动,刚刚坐下去的众人又都站了起来,与池寒等人同桌的那些个门派晚辈弟子一脸兴奋,尽皆交头接耳道:“嵩山派十三太保也来了!”
接着铃声铛铛地响了两下,接引的中大汉左右排成两列,长袍汉子引着几个黄衫汉子,像是走红地毯一般慢慢走进屋子来。后面几个黄衫汉子都显得挺年轻,料来是嵩山派的后辈子弟,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当先两名。
只见其中一人面蓄八字胡,四十来岁模样。另一人发色屎黄,三十岁模样,却像是个外国人。两人都是神色倨傲,高昂着头,在长袍汉子的引导下进屋。闵子华赶快起身,恭恭敬敬将两人请到首席的主位上安坐,两人也不推辞,邓八公安然往主位一坐,高克新也大剌剌地坐在他的左侧。
好大的气势,便是少林、武当的高手来了,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哦,不是恐怕,那南少林的十力大师不是来了么?看别人多低调!
池寒一见那两人便自生烦,他可是最讨厌别人趾高气昂,看不起人的做派。这时他就冷哼一声,问袁承志那三人道:“嵩山派,很了不起么?”
陆高轩长年僻居海外蛇岛,对于中原武林十窍只通了九窍,只是摇头。温青青也是性子骄傲的人,看不得旁人傲气,也只是一声冷哼。
袁承志脸色不太好看,一张黑黝黝的脸越发阴暗,只道:“嵩山派左冷禅左师兄是五岳剑派的总盟主,自然厉害。”
五岳剑派池寒倒是晓得的,中岳嵩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东岳泰山和北岳恒山这五个山头都以剑法建派,向来以名门正道自居,已经同日月神教有了百年的恩怨纠纷。日月神教势力日大,他们便结成一个松散联盟,共抗邪教。
只是一看袁承志的脸色池寒便知道,这五岳剑派内部恐怕也不是那么和谐。但既然华山是五岳剑盟的一份子,与嵩山同气连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闭口沉默。
嵩山派的其余弟子也被分到了离首席很近的一张桌子上去就坐。众人一坐好,便即开始继续吃肉喝酒,欢呼畅饮。
酒意未酣,忽然有一名壮汉从门外急冲冲进屋子里来,手里拿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呈给闵子华。众人虽是欢畅喝酒,始终注意着主人家这边的情形,一见那大汉神色急切,声音渐渐小了。
闵子华接过帖子一看,脸色顿时大变,干笑道:“焦老贼果真神通广大,咱们还没找他,他倒先寻上门来!邓前辈,高前辈,你们刚到,他竟然也得知了消息。”他这番话声音不大,但屋中众人都关注着他,也把话声听了个真真切切。听到金龙帮竟然寻到这里来,大伙儿不由得都是一愣,又是渐起议论。
那“神鞭”邓八公大咧咧地从闵子华手里取过帖子,一看封面,便是眉头一挑,却大声读了出来:“后学教弟焦公礼顿首百拜……嘿嘿!”他冷笑一声,翻开帖子来,一看里面的内容,眉头更竖,已经是皱成一个“川”字。
半晌后,邓八公才叹口气道:“焦老儿也真有他的,讯息灵通之极。在座的诸位成名大侠,他可都写到了。邀请我们明日中午去他金龙帮赴宴来着!”他说着话,将帖子从高克新起,坐首席的人挨个传阅下去。
帖子传到郑起云手里,他扫了几眼便笑道:“焦帮主不愧是金陵城的地头蛇,华山派三位少侠秘密前来这石头城,他竟然也写到了。看那墨迹未干,想来是临时加上的。”说着又把帖子往下传去。
最后一个看帖子的是梅剑和,他看完后面色一沉,将帖子往桌上一掷,说道:“咱们够不上做强龙,可是这地头蛇也得斗上一斗。”
屋中众人早已经停杯不饮,只等着首席诸位做决断。不少人脸色中微有惊惧。
那金龙帮委实兴旺,在金陵城左近就有六千余弟子,要是真想拼个鱼死网破,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呢!
闵子华吩咐道:“送帖来的那位朋友呢?请他进来吧!”
那壮汉便应声出去,不多时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身穿长袍,池寒一见到他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汉子他认识,正是金龙帮的二弟子,焦宛儿的二师兄,罗立如。
罗立如缓步进来,直奔首席,倒没有发现池寒。他先向着首席诸人躬身行礼,跟着抱拳朝着四方团团作揖,待礼数尽得周到后,方才开口说道:“弟子金龙帮罗立如,我师父听说各位前辈驾临南京,想明天请各位过去叙叙,吩咐弟子邀请各位的大驾。”
梅剑和出声冷笑:“焦老儿摆下鸿门宴啦!”他言语无礼,罗立如仍然面色谦恭,并不回应。
邓八公忽然喝问道:“焦公礼邀我们过去,有甚么诡计?你知道么?”
罗立如虽然不认识这“神鞭”,但见他坐着主位,知道必定是江湖上地位尊崇的大前辈,可不能不答话。当下躬身作礼道:“家师听得各位前辈大驾到来,十分仰慕,想和各位见见,稍尽地主之谊。又怎会有什么阴谋?”
邓八公道:“话说得漂亮。我问你,焦公礼当年勾结那日月魔教的长老,害死了闵老师的兄长闵大爷,你在不在场?”
此言一出,屋中许多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多和闵子华或是仙都派交好,来时只听说闵子华要报杀兄之仇,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竟然和日月神教有了牵扯。
当前日月神教好大声势,直追当年明教。教主东方不败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教徒数万,人才济济,已经隐隐盖过了少林武当的风头,甚至要五岳剑派联手才能与之相抗。可是日月神教教徒行事向来恶毒诡秘,为正道人士所不齿,近年来的江湖纷争,多与此教相关。
这等巨擘,任何事情只要与之有所牵连,那必定是江湖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