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无月,苍茫凉风,客栈的屋檐之上,似敌非友的人,并肩而立。细细看来,司空岸和慕容承佑竟有几分神似,黑衣白影,亦正亦邪。
“若是我能安然归来,一个月后灵州城见。”慕容承佑的语调坚持,有意无意的瞟向他,“你大可放心,医者自当仁心。”
司空岸随意的拨弄了衣袖,朝他行了个谢礼。若不是母后病重,夜炫国无良药可治,他根本就不会冒险想要取得沐兰花,睦州奇峰岭,山势陡峭耸立,异常艰险。
他虽说是平素冷淡无情,但也清楚知恩图报的道理,司空岸抬眸和他对视,善意提醒,“此行当心。”
“多谢提醒。”月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心不在此的三皇子,自然是回到他的心所在地。
停留在原地的司空岸遥遥的望着那半个影子,在屋顶站了一整夜。
这厢,慕容承佑刚一踏进房门,桌前静坐的小丫头立即飞扑过去上下打量,一副生怕他被人拨皮拆骨的急躁模样。他顺势把人抱在怀里,玩笑道,“我打得过他,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唐清瑶无语地瞪了皮厚三寸的三皇子,时而把玩着他的头发,时而乖顺的倚在他臂弯里,“你很厉害,他也不差,不然你们以后怎么能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是慕容承佑留意到微弱的光亮,“这患得患失的毛病不好,得改。”
他的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喜欢自己折腾自己。
那个“病”字,戳痛了唐清瑶的伤心处,傲娇的三小姐,狠狠的推了一把某人,无比潇洒的起身,径直走近床榻,悉数困倦之意涌来,见他平安,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
曾经她给担心找了个借口,那是因为要保护他,要还他天下,可现在不必那么辛苦,承认了爱,她才明白那份爱有多深。
他出去小半个时辰,她的心起起落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冲去屋顶揪住司空岸。明知打不过,明知不可能,为了他宁愿一试。
床榻上的女子,紧闭了双目,静若睡莲,微红的肤色,悄然显示了她的心情,松减的眉心平坦。慕容承佑站在一侧远望,不多时也就和衣而眠,亲亲怀里的睡颜,让她更安心些。
黑夜之后,黎明的光亮四散,繁华热闹的灵州城,勃勃生机,少了烦忧做起事情,平白多了气力,他们又怎么会想到英俊潇洒办事有成的许大人,就是当今的三皇子。美貌倾城的许夫人,就是京都第一佳人。
灵州城外,马儿纵行,两道非凡脱俗的身影消失在林间,他们正赶向下一个最终目的地,睦州。
山山水水的如画风景,小溪潺潺的流水微波,人来人往的车马纵横,双马踏着北辰的疆土,为了那个等他们救命的人涉险,即使有去无回,即使粉身碎骨依然无妨。
慕容承允是他的嫡亲兄长,是她的好二哥,就凭二十年的亲情,足以抵挡一切。
“睦州城”三个字,俨然入目。预示着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结束,总算是踏入了睦州地界。慕容承佑事先做过了解,睦州民风淳朴,官员勤政爱民,那就不必要请出钦差大人出场。
但是,睦州奇峰岭是禁地,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一般人不允许涉足,奇峰岭三个字更是成为了睦州城中敬而远之的字眼。
睦州刺史府的门前,衙役拦住来人,“刺史府重地,闲人不得擅入。”
银衣飒飒,男子温润的目光下,散发着逼人的气势,他极其寻常的点了点头,“去通报刺史,慕容承佑求见。”
慕容一姓,在北辰可是皇家专用的,衙役一听不敢怠慢,边躬身赔笑,边急忙回禀,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贵人,他的日子也到头了。
急切的脚步声,稳而不乱,慕容承佑暗暗的赞许了这位临贵不乱的刺史,只是片刻他便见到了身穿湛蓝色官服,正气凛然的睦州刺史,年近天命,依旧是身体康健。
慕容承佑随性的摇了摇折扇,不做言语。
这一幕,睦州刺史熟悉万分,二十年前当今圣上慕容浩辰和尚在闺阁之内的皇后娘娘唐盈盈,曾拜访过他。
三皇子慕容承佑,以及他身边和皇后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差点让他以为看花了眼。刺史有过目不忘的,识人之能,三皇子和圣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当然不会认错。下了台阶躬身一拜,“贵人驾到,还请入内。”
内室朴素而淡雅,并未见奢华之气,“大人,果然是风雅之人。”丹炉之中清淡的琉璃香飘荡在空中,沁人心脾。
睦州刺史已俯身下跪,恭敬的拜倒,“参见三皇子殿下,殿下万安,清瑶小姐安好。”
“大人不必多礼,您敬忠职守,使得睦州城繁荣富裕,百姓安居乐业,是北辰的有功之臣。”慕容承佑扶起刺史,示意他不必过于在意公众礼节。
根本没做言语的唐清瑶不禁怪异,弯弯的秀眉上扬,“大人怎知我是唐清瑶?你以前见过我吗?”
“卑职未曾见过清瑶小姐,只不过曾经和皇后娘娘有过数面之缘。”提及往事,刺史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勉强的笑了笑,“清瑶小姐和皇后娘娘长得有几分相似。卑职和唐国舅也是旧相识。”睦州本是,唐家的故乡,唐家又是名门望族,认知也是寻常事。
“刺史大人,我们要取沐兰花,奇峰岭上的沐兰花。”唐清瑶话音才落,明显察觉到睦州刺史的脸色突变。
沐兰花,据说能救治重症不愈之人,有着非不寻常的特效,此花生长在奇峰岭。睦州刺史的眼神飘渺,迷离而悠远。二十年了,还有人要取沐兰花,沐兰花在睦州城有一个别名叫做“食人花”。
从未有人亲眼见过,采到过沐兰花,只是传言如此,就有千千万万的人,为了这种珍奇的花木,丧失性命,多少年来沐兰花成为禁忌,无人敢提。
“三皇子殿下。”刺史望向慕容承佑,神色难辨,半晌之后艰难地开口,“您知道。”
慕容承佑略一沉吟,“知道,但这一次非取不可。”他并未避忌,直言道,“沐兰花可以救二哥,这一点就足够了。”
刺史欲言又止,定定的望着他们,“殿下,您要三思。”
当年就连圣上都选择了放弃,您又怎么能以身犯险?
当年就连皇后娘娘都选择了放弃,您又怎么忍心让您身边人,一道同行。
最终,那两句话都被他硬生生的咽回了喉咙,他清楚看到了这个青年男子眼中的坚持和不容反驳,就如同当年的慕容浩辰,不同的就是,后者是天子,是北辰天下的主人,或许也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不得不放弃。
“殿下旅途劳顿,不如就在寒舍暂作休息。”睦州刺史尊敬地询问他的意思,在得到慕容承佑的认同以后便派人着手安排。
沐兰花,若世上真的存在它,为何不用来救人性命,反倒是夺人的生命。“食人花”之名,足可
见百姓为之骇人。
“承佑,喝点水吧。”唐清瑶转身倒了茶,却发现他眉心紧皱,神色凝重,在旁边坐下,“想什么呢?”
慕容承佑品尝了点茶水,再瞧见她,不由轻笑出声,顺了她的眉毛,“眉毛皱起来真难看。”
如此耳熟的一句话,唐清瑶鄙视的看了他,“这是我说过的,你都不动脑子。”两人担心的当然是同一件事情,同取沐兰花。她轻靠在他的肩头,“你还记得吗?普宁寺那位大师交给我的锦囊,我还带在身边。”
当天,是他们两个一块儿看到纸笺,然后一块儿来取沐兰花,不就正映衬了“同取”二字。
提及普宁寺,慕容承佑立即正了脸色,柠柠她的鼻尖,嗔怒道:“还好意思说,不跟我说,就跑去普宁寺。”
黑气沉沉的冰块才是她所认识的慕容承佑,唐清瑶抿着唇站起身,惋惜不已的感慨,“我记得,那时候我跟某人刚吵完,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找三皇子殿下报备?”
翻起旧账,慕容承佑定然不是含糊的,“唐三小姐吃哪门子的飞醋?硬是把送人的衣服给剪成了破布条。”
关于杨知涵,没有刻意的解释,唐清瑶选择了相信他,即便是杨知涵出入过三殿下的府邸,即便是芳华在他的书房听到杨知涵的声音。
一切都变的不重要,她在乎的从来只有慕容承佑这个人。
慕容承佑揽上她的腰肢转了一圈,“瑶瑶,杨知涵是我的师妹,我只不过是她的师兄。”
尽管相信,但小脾气还是能够耍耍的,唐清瑶粗暴的扯上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只不过?你难道敢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