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皇子年近十六必须出宫,居住于皇子府邸,大皇子慕容承誉早在十年前,他的母妃慧妃病逝的那一年离宫,三皇子也与五年前自立门户。但二皇子自幼身体虚弱,常年养在深宫,由一众名医照料,更有师承玄机谷的二皇子亲自调理。
“三弟,清瑶。”藏蓝色的衣袍显得慕容承允稳重,端坐在茶桌前,不由扬了扬嘴角,这场景好熟悉。
慕容承誉仿若无事的低头饮茶,物是人非,当年是他牵着她过来的,换了场景,连她身边的位子都给了另一个人。他是最冷静自持的,心头千万虫蚁撕咬,依旧笑的如沐春风。
慕容承佑、唐清瑶并肩而来,白衣长袍英气伟岸,黄衫落裙袅袅娉婷,几乎是异口同声,默契十足,“大哥,二哥。”
流云殿高挂的灯笼,在夜色中照亮出众的男女,精致可口的点心,小巧玲珑,并勾不起人的食欲,一时之间静的只留风声沙沙。慕容承誉的视线一直淡漠地望向别处,眼眸中燃起的的火光熊熊不灭。
“三弟,这两天我总觉得不太舒服,你给我把把脉。”慕容承允示意他进内室,别有心思的望向慕容承佑。唐清瑶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衣袖,明艳的容颜有几分慌乱,他安抚的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你还记得,我的话吗?”慕容承誉见他二人进门,索性不再掩藏,半点笑意也无,声音清冷,“跟我回去,我知道你健康的很,没有病。”他阅人无数,慕容承佑的小伎俩还不放在眼里。
唐清瑶勾起嘴角,一阵自嘲,她在他的眼中胜不过江山,胜不过虚名,大皇子府邸就像是一个金丝所致的牢笼她不愿意被圈禁一生。扶额轻笑,调皮的转动眼珠,“我也觉得自己没有病。还是大哥最了解我。”
慕容承誉企图看穿她的内心,可是他看到的都是她的刻意掩饰。对面的女子低首摆弄手腕上的流珠,连多看他一眼也未曾。“我和三弟,你做个选择。”身后的夜色贯穿笼罩,他就像是黑影中的阴霾,挥之不去。
“大哥和三哥吗?我都不要。”唐清瑶不傻,但是能够装傻,只有这一句话她是真心的。不管是慕容承誉还是慕容承佑她都不选,深宫中的勾心斗角,她厌倦无比。再说了,背着一副破皮囊,随时都可能死亡,哪来的以后。
流云殿的布局布置,符合二皇子淡然的性格,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倒多了些清新素净,尘世浮华纷扰他都是避讳的。
慕容承允挽了衣袖,细看心不在此的三弟,不禁戏谑,“承佑,你也有今天。”安抚幼弟,“大哥喜欢她,不会吃了她的。”承佑喜欢清瑶,他一直都知道。遥远的在一侧,目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身上,这种感觉再也熟悉不过,描述的好像他自己。
慕容承佑又岂会不知,二哥是故意把他叫进来,当他踏出门槛,心情畅快几分。
“三弟,好久没和你切磋了。”慕容承佑灌输内力于右臂,浑身胀得生疼。“今儿个,咱们兄弟俩个比划比划。”
流云殿自备演武场,闲暇时皇子们会在此切磋一番,兵器架上应有尽有刀枪剑棍,各自罗列在一旁。月白衣袍金丝祥云,墨黑长衫绛红色金边,慕容承誉张狂而傲气,慕容承佑冷淡而从容,遥遥远望,恰好对上唐清瑶紧张的视线。
平素的慕容承誉是温文儒雅,平易和善的,此时就像是濒临爆发的猛兽,袖口挽起,许是那温和的目光刺激,凌厉一掌朝前。三皇子注意力不集中,险些中招,急忙反击,以掌化解强劲的力道。
两人都是师出名门,武艺非凡,一时之间难分高下,谁也不服谁,你来往我的搏斗,大半个时辰下来,面不改色,气息沉稳。若是寻常的比武,早就结束。但中间夹杂的女子,就在不远处坐着,打斗之人根本没有停手的迹象。
色香味俱全的点心冰凉,唐清瑶无暇顾及,提起裙摆往前,“打够了吗?我饿了。”她只在出门前咽了几颗冰糖葫芦,几个时辰一晃而过,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慕容承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集中注意力在比武,全身心的投入,只觉得有个声音飘过,十分迷糊。但慕容承佑无心纠缠,稍微收了内力,制住迎面而来的拳头,“大哥。”
“大哥”叫的刺耳,慕容承誉随即想起他们和睦相处,相敬如宾,提起十成的内力,灌输于掌。三皇子来不及化解,逼得连连倒退,胸口一阵剧痛,嘴角淌出鲜血。
兄弟切磋,点到为止,眼下三皇子被打的口吐鲜血,丧失还手能力,看守的侍卫纷纷欲上前护驾,可大皇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三弟。”慕容承允脑袋晕眩,摇摇晃晃的起身,冲着痴傻的侍卫们大喝:“还不快救人?”
慕容承誉理智全无,挑起架子上的锋利长剑,利剑受到内力的指引,径直刺向苍白无力的敌人。
一滴,两滴,三滴,鲜血直淌,玉兰淬血,明黄色的长裙,翩然倒下,犹如黄蝶飞舞。慕容承佑单手抱着她,月白的衣衫鲜血淋漓,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清瑶。”
唐清瑶整个人无力的往下坠,唇色惨白,哑然失声,明亮璀璨的星光黯淡,她看着他,千言万语说不出,死死地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我说过要救你的,还是我死吧。”
所有人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请太医,流云殿动静滔天。大皇子打伤三皇子不说,并且扬剑刺伤唐三小姐。立马有人跑去禀告帝后,皇上恰好在凤仪宫用膳,皇后唐盈盈惊闻此事,当场晕厥,苏醒后哭哭啼啼。
此时,流云殿一片混乱,深研医术的二皇子负伤在身,太医们束手无策。长剑刺得不浅,而且接近心脏,凶险万分。长剑不拔,唐清瑶必死,可万一失手,同样是死路一条。
唐盈盈哭的像个泪人,叫嚷着要把那些个太医凌迟处死。慕容浩辰一边安抚她,亲自进殿。三个儿子神色凝重,“承佑,拔剑。”
慕容承佑闻言一怔,熟悉的五爪金龙,顾不得圣颜在侧,俯身低语,“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
唐清瑶虚弱的扯出微笑,胸口的疼痛深入骨髓,额头汗珠滚滚,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承佑,不要救我。”这样死,是最好的,“还有,要好好的。”
“你清醒点,我把剑拔出来,不许说丧气话。”慕容承佑抓住她的手,紧紧不放,方才受的内伤发作,竟咳出血来,晕染在她的手背。
一室慌乱,慕容浩辰保持镇定,用至高无上的皇权感染每一个人,床榻上的女子,是他爱妻的外甥女,是他三个儿子挚爱的人,衣袖内侧的手握紧。随后他大步上前,“清瑶,朕要一个交待,你必须活下去。”
太医准备好最好的止血伤药,以备不时之需,由慕容承允扶正她的身子,唐盈盈不顾太监宫女的阻拦,鬓发散乱的撩袍而进,最疼爱的外甥女几乎满身是血,摇晃着摔倒在地。慕容承允心急之下慌乱的一动,怀里的人被牵动了伤口,流血不止。
“三弟,你快拔剑啊。”尚算神志清醒的慕容承誉出声提醒,忧心不已,恨不得替她受这份苦。
她的话近在耳边,她说,“承誉哥哥,我希望所有人安好无虞。她说,“我希望,你能为我放弃。”她说……
原来她,知道他接近她的目的不纯,要娶的是她身后的唐家,费尽心机谋取至高无上的皇位。因为他给不了她要的安定和爱,她才要离开。
就在长剑刺进她胸口,鲜血顺势而流的那刻,他彻底清醒。终究是他把她害成这样的,尖利的指甲血肉模糊。
慕容承佑扶上剑柄,冰凉刺骨,做事果断毫无犹豫的他,第二次明白即将失去的味道,“你还欠叶南星一只烧鸡。”事到临头,他居然想用如此滑稽可笑的理由留住她。
修长的指尖微微泛白,右手完全的握住剑柄,左手抓紧她的柔荑,“唐清瑶,做了要负责,你答应过的事情要自己完成,我不会帮你的。”
话音才落,他见了她闪过一丝愤懑和控诉,深呼了一口气,肺部生疼,猛地将剑抽离她单薄的身子。“咣当”一声长剑染血落地。
血光四溅,床幔血红,唐清瑶咬破唇瓣,只觉得浑身一轻,接着毫无知觉,微弱的呼吸还在。
太医们七手八脚的上前止血,个个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这会儿要拿出毕生心血救治,否则性命不保,抄家灭族的就是他们了,顾不得擦拭汗水,全神贯注。
谢天谢地,上天有好生之德,总算是把血给止住了,刚松了口气,来不及拭汗。
稳稳站立的三皇子由于体力不支心思耗竭,内伤发作陷入晕厥,就近医治,安置于流云殿。
皇后娘娘,眼见两位爱护的晚辈身受重伤,惊悸过度而昏迷。
二皇子慕容承允本就身体不佳,经过这么一折腾,卧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