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我这么没日没夜地制着“瘦蜀绣”更是觉得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到了三年之约的最后一年。
早晨店内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哦,准确来说,是两位,一位一看就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年轻男子,陪着自己的夫人,说是从苏北专程赶过来看我的衣裳。
我只笑了笑,这样的人,这两年见的多了。
那个男人从进门起,便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我,我只觉浑身难受,虽是没说什么,但心里发着毛。
“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想也不想:“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哦了一声:“我也觉得肯定没见过,不过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我也是随口问了句:“什么人?”
他倒还真认真回答起来,像是回忆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一般,“说来你可能会有些不舒服,我觉得你特别像先帝的皇后,我见过她几回,她的容颜是当时全国上下最美的,先帝待她极好,专宠她一人。”
说我一个男人像女人?!哦,我差点忘了,我本来就是女人,不过最近扮男装久了,自己都快忘了。
不过,先帝的皇后?我疑惑:“那不是现在的太后么?”
他摇摇头:“那不是,先帝是现在皇帝的二哥,所以她不是太后,而且…”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听着这个故事入迷,赶紧问:“而且怎么了?”
“她死了。”
我哦了一声:“那她一定很年轻,可惜了。”
“是的,我不知道她年龄多少,但是先帝驾崩时也不过二十三。”
我莫名的有些难过。
虽说我是皇后,但是一醒来便是失忆,叶子寒也没有专程与我说这些事,我便一概不知。
如今听来,真是可歌可泣。
他的夫人很快挑好了衣服,准备离开时,我突然心血来潮,拦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一丝的惊讶,随即浅笑了声:“叶子渊。”
这名字好生熟悉。
与叶子寒好像是一家的?
我晃了晃脑袋,心说不会的,这世上重名的都多的是,名字像了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个插曲很快被我忘记。
随着生意越来越红火,有许多老客户都已认识我,熟的几个甚至能呼得上姓名,我能信手拿来她们喜欢的种类。
我还真不想回皇宫,一点也不。
做人还是要遵守约定的好。
我准备回去的前一月,便已停了针线活,准备将现成的几件卖出去,然后关门大吉。
小方不舍得我关门,也不知是不舍得我离开还是不舍得钱,我只笑笑,没有多言。
最后几个熟悉的人不约而同地聚起来,算是给我践行。
我在隔壁小饭店包下一间雅座,几人陆续坐下来。
酒过三巡,小方开始抹起眼泪来:“苏公子,我可真舍不得你啊,跟着你混,赚得我都找不到北啊!”
我重重地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笑了声:“你小子不就是惦记着钱么,等着,改日来帝都,要多少我都赠你!”
他啊了一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圆过来:“如果我在那里也混得好的话!”
还好大家都微醺,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我开玩笑了。
一起帮忙的大眼,这会儿也开始难过,拍着我的肩膀,说着酒话。
最后,不知谁提议,要我把背后那位手艺超好的朋友请出来,给大家瞧瞧。
我干笑了声:“她只顾着绣花,不愿见人的!”
小方突然比了一根手指,道:“苏公子,我一直在想,这个姑娘,其实是不存在的,绣花的那人,就是你自己吧!”
我笑了声,也不隐瞒,直接道:“你倒是机灵,是我没错,不过怕是你们知道了不相信,所以才捏造了个朋友出来。”
大家都笑:“确实不信,不过也不得不信,只能说,公子你的手艺实在好,比女人还好!”
我打了个哈哈,几人又吹了一番,夜也深了,各自散去。
我买了匹烈马,直接回了帝都。
三年期限已到,多拖几日也没意义,不如按时归去,让叶子寒放心些。
靠近城门,我才发现麻烦大了,当日从流苏她们几人身边溜掉,别说凤印,连张符也没有,这门要我如何进?
慢吞吞地靠过去,我跳下马,解了发带,长发便飘了下来,夕阳下,我看了眼自己的影子,这个身份,竟然已是这般生疏。
三年了。
我无意间抬头看了眼城楼,发现叶子寒竟然站在上边,见了我,正要走下来。
看来不愁进不去了。
“怜儿,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如何,我说过我不会食言吧!”
他牵起我的手,缓缓往里边走去。
一切,都未曾改变。
还是和三年前一样。
他送我回了椒房殿,流苏便飞也似的从里边跑出来,大叫:“娘娘!”
我挂了浅笑,应了一声。
她一瘪嘴:“娘娘,您逃跑也不带上奴婢,害得奴婢好一顿找,找不着回来还被皇上责怪!”
我笑:“我可不要带你这个小麻烦!”
她不开心,不过很快,拉着我走进去,“娘娘,您不在时,椒房殿已经大修过啦,快进来瞧瞧,可好看了!”
我嗯了声,象征性地打量了一番,然后道:“替我更衣。”
“哎。”流苏关了房门,替我脱下外衣,自言自语了句:“这衣服似是瘦蜀绣。”
我暗自笑了声,表面淡淡道:“什么瘦蜀绣?”
“那个啊,是前两年,在扬州城一夜爆红的店名,做衣裳的!”
我哦了一声,表示没兴趣。
正值年关,皇宫中红红火火,一片热闹喧嚣的气息。
不过我身边无亲无眷,即便是过年,也难以融入这气氛之中,只看了灯会,便早早地关门休息了。
太监总管却是在这时候进来,只为通报一声明日在青鸾台设宴的消息,“还请娘娘盛装出席。”
家宴?我愣了愣,应该是几个王爷或是公主吧?我又是一个都不认识,内心并不愿参与。
“娘娘?”
我这才应了一声。
我算是第一回参与这种宴会,便早些到了场,有些好奇地看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以一种惊讶的眼神盯着我,害得我内心一慌,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叶子寒这才走进来,几人似乎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拜见了他,并纷纷入座。
“臣弟来迟!”遥远的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
我朝那边看了眼,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不是叶子渊么,上回来扬州,我那“瘦蜀绣”的人。
他见了我,竟也是一脸震惊,我心里一慌,说不会是被他认出来了吧?应该不可能啊!
“她…”
叶子寒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她叫怜儿,是朕的皇后。”
不光叶子渊,底下几人也仍旧是刚开始的那一脸震惊,好半天,才缓了脸色,出声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失敬失敬。”
我虽是奇怪他们如何都这个反应,但仍是不失大雅的点点头。
“子渊,你王妃呢?”
他淡淡一笑,“慕远在路上突觉不适,夫人陪他透了气再来。”
话音刚落,门又被打开,我见着一个年轻女子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走进来,不禁疑惑,这叶子渊一看才不过刚刚年满二十,如何会有这么个年长的儿子?
这个问题我并没有问出口,少年见了我,突然两眼放光,朝我跑了过来,喊:“母后!”
我一惊,碍于情面,仍是轻轻抚了他的头,淡淡一笑:“你我素未谋面,如何是你母后呢!你母亲在那儿可要不高兴了!”
少年一皱眉:“她不是我母亲!”
叶子渊走过来,轻轻牵了他的手,抱歉一笑:“慕远实为先帝子嗣,娘娘与先帝的皇后长相极为相似,他便是认错了,若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我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少年被硬带着离开,还不舍得放开我,眼眸中透着忧伤。
不知为什么,心莫名地抽痛了番。
宴会正式开始,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遗忘,只有我,依旧陷在思虑中。
我突然有了个疑惑,既然先帝有子嗣,且年纪不算小,为何皇位不传子,反倒落入叶子寒手中?
我抬头无意间瞥见少年与叶子渊夫妇坐在一起,顿时想明白了。
将他划入四王爷的后代之中,对外宣称先帝无子嗣,而后便可顺理成章地获取皇权了,是这样么?
我不由得吸了口冷气,顿觉叶子寒此人的形象变得可怕起来。
我不自觉地朝少年那边看了几眼,好几回他也刚好抬头,与我的眼神撞上。
那分明是孩子看母亲的眼神。
我仿佛觉得有硬物撞击着内心,极为难受。便低了头,不再看他。
“娘娘请留步!”宴席过后,大家各自散去休息,叶子渊在我背后叫住我。
我转回头,淡淡一笑,“四王爷可是有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问:“不知娘娘是如何与皇上相识的?”
我摇摇头,诚实道:“我也不知道。”
见他一脸疑惑,我解释:“我对于自己的过去根本一无所知,生从何处,如何在此,均不知。只知三年前的一日,一觉醒来便是在这里。”
“三年前?”他眼眸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问,“可有更多细节?”
我想了想,“没有更多了,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只知我在这之前沉睡了一年有余,仅此而已,我也很痛苦。”
他皱了皱眉,似是沉思了一番。
“王爷?”
他回过神来,淡淡道:“打扰娘娘了,没有别的事,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嗯了一声,离开时,总觉不对。
他的神情,分明是知道了一些事,但却没有告诉我。
“娘娘,再留步!”
我转回头去,疑惑地望着他。
“有些事情我不是很肯定,但隐隐总觉肯定。总之,你的身份可能绝对不简单,为了慕远,还请娘娘想办法查查自己的过去。”
我点点头,有些狐疑,不知叶慕远与我的身份如何就有关系了。
我倒是也想查啊,有谁愿意自己的一辈子都过在一无所知之中,可若是真有叶子渊说得这么复杂,叶子寒定然是刻意不让我知道的。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回了宫,便旁敲侧击地问流苏:“你之前,就一直跟着我么?”
她摇头:“没有,娘娘先前身边的姑姑死了,奴婢也就从现在开始跟着您的。”
我哦了一声,“那我宫中,可有之前留下的书卷,文书什么的?”
她又摇头:“有是有,不过奴婢上回说过,仅是那一张游扬州的,且后来打扫时丢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困了,灭了烛睡吧。”